《泛舟月》旧稿 全球报资讯
2023-05-29 01:42:58 哔哩哔哩

月从天干企划的小说旧稿,已废弃。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第一卷 尘潭梦

第一章 不梦

哭嚎,嘶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只是看着。

血迹渗入土壤,亦染红了石路旁不知被人踩踏了多少次的青草。

缓缓走到门前,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只不过有一个被砸烂的牌匾罢了。

“纪府......”虽说牌匾被破坏,可上面的字却依旧能被辨认出来。

她似是觉得无趣了,纤手搭在剑柄之上,凌空寒光闪烁,周围景象霎时分崩离析。

似是有道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刚刚能被她听到:“道心如此坚定,有趣。”

......

屋子里不算华丽,但能够想到的物什几乎都有。

她不过是来到这家客栈,随意道:“住店。”

店小二便立刻恭敬有加,选了这家客栈最好的房子,收费却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散碎银两。

“已经传过来了么......”

在看到她过来退房之时,掌柜正一手持着账本,一手打着算盘,抬头,面露惧色,随即讨好道:“好好好,您慢走啊。”

“你,认识我吧。”她皱眉轻微叹气道。

一时间,屋内竟有些安静。

来此处的自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而此家客栈的掌柜人脉也是极广,自北方来传言,那个身着浅黄的女魔头要来此处办些事。

传闻中,那位女魔头一言不合便手起刀落,杀人毫不留情。曾一己之力灭杀数万无辜的可怜人,却没有丝毫血液飞溅到其身上。

而那位传闻中女魔头的样貌,则是与面前这位面露无奈之色的少女相似。

可气质上与想象中的差距让掌柜怎么也不敢把面前这位清秀少女与那传闻中十恶不赦的魔头联系起来。

正当掌柜欲继续问一些事情方便其确认之时,却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

如此,行踪诡异这点便又成这位少女便是魔头的一大佐证。

“可她不像是嗜杀之人啊?”

她离去后,店内并没有她留下的些许血腥的气息,反而留下了些淡淡的花香。

店内安静的仅剩呼吸声。

“真的是她?莫不是认错了吧。”

店内又和往常一样,不过仍有些好奇的人在讨论那个疑似“黄衣女魔头”的少女。

......

“小姐,老爷吩咐,还是要带你回去的。”

几个黑衣男子气势汹汹的围着一个刚好及笈的少女,少女手执一支玉笛,淡漠看着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联手欺负在下一柔弱女子,这件事情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好吧?”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也笑了:“小姐恐怕已经到拈花境界了吧,我们几个飞叶境的老骨头,怕是敌不过你喽。”

“不过,家主可是下的死命令,今日,就算老朽缺胳膊少腿,也要将你带回去。”

话音刚落,几名男子似是训练已久,一同出手,结出的剑阵毫不留情的从四面八方向浅绿衣装的女孩攻击而去,剑阵内,茂密的树丛都被夷为平地。

“甲芮!你还是听话,束手就擒!你毕竟是家主大人的亲女儿!他不会拿你怎样的!”

事到如今,他们还是妄想甲芮会乖乖跟他们走。

毕竟啊,鼎炉若是被伤到了,会惹得金主不高兴的。

甲芮轻轻叹气,手中玉笛微微泛光,在动手之际,一名参与结阵的黑衣人倒飞了出去,强行被击出剑阵的反噬使他气血逆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便倒在深坑中,不省人事。

随后,另外几人见鬼似的发现,刚刚还准备殊死一搏的甲芮随着一闪而过的金黄流光,消失不见。

第二章 尘缘

清风在树林间穿梭,酷暑的夏日里,这里可能称得上是仙境。

“这里,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金黄衣衫的少女胸口处微微起伏,虽说她近年来都是过的刀尖舔血的日子,对于她一个武功高强却仍未修炼的人来说,面对几位飞叶境的修士,也是极其危险的,以她的能力,也只能拖住一位飞叶境修士。

可是,令她好奇的是,为何几名于修士界都较为厉害的人会对一个看上去较为普通的少女出手。

想到这里,回头望去却发现那浅绿衣着的少女也在笑吟吟的望着她,并未显出奔跑过后的疲态。

“你......”黄衣少女略带疑惑的刚开口,后方的少女便微微侧头,青丝也随之垂落,眨了眨眼,似是明白眼前佳人所想:“呀,跑了这么远,好累呀。”

黄衣少女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这句话——虽说确实逃了很远一段路,可眼前这位少女调皮的神态显然与累是搭不上边的。

“不过,感谢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绿衣少女直起腰来,青丝柔顺的垂到腰部,神态却依旧没有什么严肃之感,仅有几分二八年华少女的活泼与可爱。

“你......叫我形纪便好。”形纪思虑了一番,将自己现在用的名字讲了出来。在她看来,眼前略显调皮的少女仅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的一位小姐,不小心被好色之徒围攻罢了。毕竟,形纪从她身上并没有感知到什么气息。若不是将境界提升至拈花境,不可能将气息隐藏的如此完美。

可眼前少女不过二八年华,怎可能达到那么高的境界呢。若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也不知道她被“名门正派”所追杀吧。

甲芮却似是没想那么多,非常自然的点了点头:“嗯!我名字是甲芮!”

“你和甲府什么关系?”

听闻眼前少女名字,形纪瞬间警惕起来,那惊弓之鸟一般的状态在甲芮心底泛起一些心疼的感觉。

......

仅二三年前,一场大火将纪府烧的干干净净。无人去灭火,因为府中人们多数都在熟睡中被人分尸掉,仅有少数反抗的,也被虐待致死。仅有形纪一人跌跌撞撞跑到了任府门前。浸满不知谁人血水的衣物让任府的家丁吓了一跳。连忙通报任府的主人——任歆,而后在任歆的帮助下,她随商队逃出梦华京城。

后来,任歆派人来告诉她,纪府覆灭的幕后黑手,就有皇室和甲府。

甲府收到了形纪乃纪府唯一活下来的人,便在江湖上派了无数刺客追杀形纪。

“此子不可留!”在甲府之主甲谦得知此消息后,他手上玉石所制的杯子都瞬间化为粉末。

......

“甲府么......”甲芮眼底似是流过一抹哀伤,“我和甲府没有任何的关系哦。”

“啊,这样么,抱歉是我多疑了。”形纪倒是没有怀疑什么,甲府是不允许普通人进入的,这一点她无比清楚。

双方陷入诡异的沉默,月色如瀑,顺着枝叶流到地上,繁星点缀着夜空,树枝与青草伴着清风微醺。

两人对视着,出神想着各自的事情,莫名一种哀伤的情绪萦绕在二人身旁,就连月光也变得有些凄凉。

“咳,甲芮妹妹,你看天色很晚了。”形纪终于回过神来,面色也同树梢一样,如同饮了清酒。

“嗯。”可甲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在气氛将要回到刚才冷清尴尬的时候,形纪抑制住心中酸涩,念了声:“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人也要着急了吧。”

甲芮仍是那个姿势,眸子温柔的看着形纪。

“我宁可没有那个家。”

第三章 断归

压抑的氛围使得人的胸口莫名的压抑,风也似乎随着时间凝固,月光带着哀怨倾洒下来,树丫似是受不住凄惨的皎洁,轻轻颤了两下。

“宁可......没有那个家。”

形纪自是明白,眼前人儿与其家族关系必定奇差,或许是因为处处被人算计,才逃了出来。若是此时将她送回去,无异于亲手将其送入虎口。

可形纪自身也可以算是流亡途中,若是身旁带一个无法自保的千金的话,也是会害了她。

思虑半晌,抬眼望去,甲芮已斜靠一棵树下,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百无聊赖的神情与天地神奇的融为一体,仿佛画卷一般。

“甲芮,你了解任歆这个人么?”形纪犹豫了半晌,方才问道。

“任歆?当朝丞相么?据说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哦。”甲芮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歪头,一副思考的样子,“怎么了形纪姐姐?你和丞相大人认识么?”

“认识?唔......勉强算是吧。”几年前的夜晚,纷飞的大雪也没能扑灭纪府的火光。原本衣食无忧的她只能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你能进入任府,仅仅是做一个丫鬟,便再无忧虑。”

形纪见甲芮面色稍微有些变化,便有些匆忙的解释道:“任府对下人是极好的,任歆也是一律平等相待,更何况任府便是当今丞相府,你若入了任府,即使是丫鬟也无人敢动你了,你若实在接受不来,我们还可以想些别的办法......”

甲芮看形纪慌忙的样子,不由的浅笑——当真有趣,不知世人若是发现那名门正派浩浩荡荡宣扬的“十恶不赦的女魔头”竟是这个略显憨态的可爱少女会做何感想。

她并没有在意丫鬟这一职位,毕竟甲谦——她的亲生父亲,也只是将她视为今后为甲府换取利益的筹码罢了。

从出生开始,她便被视作一个物品——没有灵魂的,可以随意交换、丢弃的物品。

而如今却被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当做一个与其地位相同的人来笨手笨脚的关照。

莫名的,心中微微泛酸。

而甲芮担心的事情也很简单:甲谦作为御史大夫,若是甲芮入了任府他如何不知道?而甲谦作为拈花境的强者,势必会为难任歆,到那时,任歆便真有可能将她丢给甲谦,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十五年的人生,虽是短暂,却令甲芮深刻铭记:人心难测。虽说传闻中任歆刚正不阿且身旁有较为神秘的力量来护佑,可这也仅仅是传闻罢了。正如传闻中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女被他们传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样。

“不如我就跟着姐姐你吧!”

甲芮想了想,似是哀求地说道,而眼中却透露出一丝狡黠。

可形纪却并未察觉,只是对甲芮讲清利害,希望甲芮能明白,跟着她走有多么大的危险。

可甲芮只是幽幽说了句:“如果你不收留我的话,那我真的无处可去了呜呜。”

虽说形纪明白甲芮只是恶意卖萌,可确实被她说动了——一届弱女子,在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基本是寄人篱下的,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好吧,”形纪无奈叹气道,“不过,遇到危险后,你拿着我那些银两,躲起来,如果我......你便自己小心,寻处地方过安生日子吧。”

“不会的哦。”甲芮眨了眨眼,笑道。只不过形纪却只是微微叹气,只将甲芮的话当做安慰罢了。

第四章 繁华

雨过天晴,城内又是熙熙攘攘,民众在集市上寻购些自家没有的东西,卖出些自家剩余的东西,勉强过些日子。

两名少女牵手在看似繁华的市井中穿梭,脚踩在稍湿的青砖上。前面的一位身着浅绿,而在后面走的一位身着金黄,二人头上各戴一顶斗笠,轻纱被风不经意的吹起,里面藏着的绝世容颜足以让有幸一瞥的人愣住半晌。

“咦?甲芮妹妹,走那么快做什么呀?”

甲芮习惯性的匆匆忙忙向她们的目的地走去,和以往不同的是,她右手牵着一位略显拘谨的少女。

听到形纪的疑问,甲芮亦有些疑惑:“我向来都是如此的哦,形纪姐姐,有什么问题呀......”

形纪加快两步追上了甲芮,而甲芮也放慢脚步,二人并排走着。

“就是吧,甲芮妹妹,你刚才走的有些急了,明明我们不需要这么赶路的。”形纪方才娓娓解释道,可甲芮却也疑惑:“我平时也是......如此......”

甲芮忽然想起自己从甲府逃出后,亲眼见过的世间清苦,使她对世间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将要消磨殆尽。

此为朝堂中所言“盛世”?可笑。

百姓奔波着,只是为了活着,为了那掺了麸糠和沙子的黄米粥,只有少数人眼神还有些光泽,而多数人,则是木讷着,活着。

可甲芮仍记得甲谦的话:“当今圣上真不愧是明君!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大串肉麻之言皇帝竟脸不红心不跳的全盘受下,不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不屑于将布衣视作人民?

见得多了,心也凉了,也便渐渐麻木下来了。

而形纪则是想到甲芮从家里逃了出来,毫无功力的弱女子必定为躲避家族的抓捕而疲于奔命,便觉得甲芮有些可怜,将甲芮的手反握着,低声说:“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甲芮喃喃着。

尽管人间无情,可身旁有着挚友相伴......或许比挚友还要深一层吧!似乎,活下去也不错?莫名的情愫从心底升起,惹得甲芮一阵心烦意乱。

“唔......”甲芮面颊微红,轻哼了一声,饶是形纪这种没人亦沉浸了刹那。

二人这样走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她们此行的终点——依烟楼后门。

......

不知为何,每逢繁华之处必有一处有名的烟火之地,而依烟楼便是闻名江南的青楼了。不过,楼内皆是清倌儿,却依旧让人——尤其是才子们趋之若鹜。

“不知二位来此处寻铅月有何事呀?”这位自称铅月的秀丽少女一手扶着水袖,一手为在一旁不安坐着的两位斟茶,茶叶在杯中打了个旋。

“二位女孩子,总不能是来此风月之地与小女子寻欢作乐吧?”铅月伸手将发丝顺至耳后,略显媚态的坐到了一旁的座子上。

甲芮并没有想要说什么,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青楼她自然是第一次进,虽是正经的客室,可这也算是青楼内嘛。

形纪则微微欠身,道:“在下形纪,是任歆大人指点我来此找铅月姐姐的。”

那年形纪被送出城时,任歆便与形纪如此说明,而依烟楼确实可与甲府相缠斗——虽不能将其摧毁,但属实可以让甲府恶心一阵。

而铅月稍微想了想,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调笑道:“原来是传闻中那凶恶的女魔头吗?诶呀,竟然找到小女了,小女有些怕呀。”

甲芮也是闻言浅笑,形纪则单手扶额,可爱至极。  

第五章 踏回

一辆马车匆匆驶出城门,扬起一阵尘沙。马车带起路边枯草,断根,归于尘土。

马车车夫显然是驾车老手,在坑洼又略显泥泞的路上马车竟并不显出剧烈的颠簸。

车厢内两侧坐着三名少女,其中身着金黄的少女犹豫地望着坐于对面,面无表情的蓝衣少女。半晌,从车上看城门已然模糊,方才问道:“浮......敢问您可是传闻中之仙人?”

名为浮的蓝衣少女面容依旧毫无波澜,似是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作假寐状,不愿再言他。

几个时辰前,甲芮形纪二人来到依烟楼,在受过铅月的调笑后,忙将话题引到正轨。

“也就是说,任歆大人想让依烟楼使甲府甲谦那老头子不得安生一阵?”铅月收起玩笑时的娇憨之态,分析道。

在得到形纪的肯定后,铅月浅笑,说道:“这应该是为了给纪府复仇吧。”

形纪面色不变,只不过手似是想要攥成拳头样的动了动,而甲芮的神采却是暗淡了一霎。这一切依旧是被铅月看了去,铅月继续说道:“甲府如此对纪府,报复却只是让他们头疼几日,如此对纪府是否有些不公?”

形纪只是叹了口气:“甲府如此强盛,家主已至拈花大成,传闻还有幻纤境界的大能为其撑腰,如何方能将其混乱?”

“若是形纪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提供一些甲府的旁人不知的信息哦?”一旁的甲芮犹豫说道,反正她现在也与甲府断了关系,又似是担心一般慌忙摆手,“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个朋友在甲府,是这样的......”

铅月思忖着,嘴里嘟哝着:“果然是她么?看来甲谦真是那么丧心病狂啊,连自己亲女儿都送与别人作为鼎炉......”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从旁屋款款走来一位气质出尘,看似有了二九年华的少女,铅月忙起身行礼,想着可不能怠慢这位她自认为的幻纤高手:“浮鹤真人,您有事在旁屋唤在下一声就好,请问,怎么了?”

“直接称我为‘浮鹤’或是‘浮’便可。”自称浮鹤的白发少女并未表露出多少感情,而甲芮与形纪皆是眼神一凝——甲芮似是从任歆身旁名为丁思的侍女身上感受过这位白发少女身旁散发出的波动,或许丁思身上的波动比这位的还要强上许多;形纪则是从阴差阳错拜的名为戊雨的仙人师父身上感受到过和这位少女同样的波动。

浮鹤并没有在意这三人各自都在想些什么,只是直接向甲芮问道:“你说你能够提供些甲府的秘密?”

甲芮稳住心态,笑道:“是的,在下与甲府中的一个人相识。”

“嗯,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否?”浮鹤似是察觉到什么,便将气息收敛了些,问道。得到了甲芮的肯定后,形纪与铅月在一旁等了少许时间,也听到了一些甲府的甚至连依烟楼都获取不到的秘密。

而在浮鹤问完后,依烟楼楼主铅月也是将依烟楼获知的一些情报讲给了三人,甲芮亦是对依烟楼这一烟花之地真能获取甲府如此深层秘密感到惊奇。

“我要去甲府一趟,嗯......顺便帮你一下。”在众人讨论之后,浮鹤便对形纪说道。

铅月则是较为高兴的为其派了依烟楼的一位车夫,让其将三人送往京城。铅月高兴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她看来的幻纤境高手出手,即使是甲府也难以招架;二来也不需依烟楼出手,虽说铅月本人很是嫉恶如仇,依烟楼也是高手如云,最高亦是拈花境界,可她也实是不忍让姐妹陷入危险之中。而依烟楼此次介绍如此大能给形纪助其向甲府寻仇,亦是能还任歆一道人情,如此确实好事。

商议确定后便认为越早出发越好,而三人本就是路过此处,自是不用收拾什么行礼,于是车夫在简单的收拾准备好后便启程去往京城了。

第六章 天干

风吹起了车厢窗子上挂的竹帘,些许雨滴顺着风滑落进来,不知何时,细雨濛濛又至。虽说雨使得土路更为泥泞,可车夫并未放缓速度,显然车夫在驾车方面极为熟练。

那名为浮鹤的仙人也确实不善言谈,只是皱着眉想些事情,即使是形纪发问也只是用些语气词敷衍过去。形纪也是带着无奈的眼神看了看甲芮,甲芮也笑着耸了耸肩,低声道:“或许是甲府的那些事情连这位神仙也看不下去了吧。”

而浮鹤似是听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窃窃私语的两位少女一眼,清冷的眼神与似有似无的气息嚇得两人立刻噤声,眼神向无人的地方飘去。

“我要走了,”浮鹤随意的讲了一句,“待你们到了京城,若无意外,我自会找到你们。”

“可是......”还未等甲芮问完,从窗外猛地吹进一阵风,险些将竹帘吹断,甲芮和形纪二人也因此下意识的闭眼,待到风停息,原本坐于对面的水蓝眸子的少女便不见了踪影。

“走得好快。”甲芮脸庞微鼓,如此娇嗔的模样却使形纪心脏都漏了半拍。

......

天存一十干,地生十二支。

至阴与至阳之道分散于天地之间,生出天道,天道又作天干以记时,作地支以生灵。

一日,灵诞,天干离位,世间阴阳之道便不再守序,地支亦愈发混乱,纵使天道全力修补,也并未起多大作用。

浮鹤脚尖轻点水面,水中日月星辰汇成的缎带随着水纹支离破碎,四周轻纱静垂,由水面沿素纱向上,却发现素纱在一处汇集,系着一盏同时有金黄与浅蓝焰色的宫灯,四周皆是靛青色,宛若深空苍穹。

宫灯下一位身着淡红衣物的少女在水面上站着,蓝色的眸子看向手里的玉笛。察觉到有人向她缓缓走来,却丝毫没有动作,待到对方站定,距她只有几步之遥,方才开口。

“浮鹤,你来有何事?”声音清脆,却也不带感情。若是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浮鹤倒是与“人”近了许多。

见浮鹤半晌都未能说话,便又保持着那个姿势问道:“为‘天干’一事而来?”

“我见到‘甲’和‘己’了。”

四眸相对,水潭轻漾起一圈波纹,打碎了刚汇聚起来的日月虚影。

......

时间已是傍晚,可细雨依旧淅沥。

车夫驭着马车站定在永禾县的门口,挑起帘子向内说道:“几位看这天色也晚了,还下着小雨,不如就在这永禾县歇歇脚......诶?那个白发的姑娘呢?”

车夫边说边向车内看去,却见原本有着三人的车厢内不知不觉间仅剩两人了。

“唔,浮鹤她说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下,让我们先行去京城,她会在京城找我们。”

甲芮向着车夫解释到,不过车夫虽是见多识广,可这种仙法可也是第一次见,半晌才堪堪缓过来。

“您刚刚是说要在这里歇息一阵吧?”形纪在一旁提醒车夫,车夫才说道:“啊,对,对......”

“那便找个地方住下吧。”甲芮紧跟着说道,车夫才木讷的赶着车向门口走去。

随说方才被震惊的不成样子,可也有着基本的思维,掏出预先备好的钱袋递给了守城的士兵才没有让车上两个女孩子被人发现。

三人就这样进了永禾县。

第七章 再梦

哭嚎,嘶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血迹渗入土壤,染红了一旁已经凋零的白色花瓣。

写着“纪府”二字的木制门匾燃着火坠到地上,已经烧焦的地方在猛烈的撞击下四分五裂。

她仍是看着,不过一直如古井般平稳的内心产生了些许波动。

她是在害怕吗?如此自问。提剑向前划去,空间碎裂。

睁眼,面前人儿微闭双眼,只是皱着眉头,黑色长发散出一缕在形纪手心上。

或许,是梦到原先家中受到的那些委屈吧。

她是在害怕。她终于是明白了,可,为何又害怕呢?

回想起地砖上的鲜红,她确实害怕,如果此人儿因她而以鲜血浸湿衣裳,那等场面,还未构思出便已将形纪的心揪得生疼。

若真是那时,她能够护住眼前佳人么?

“哦?竟然动心了。”一斗笠挂着黑纱的玄衣女子突然笑道。一旁,嘴里咬着糖葫芦的女孩问道:“癸墨?又有何事?”癸墨笑着凑近女孩耳旁,嘀咕了几句。

街上人来人往,可并未有人看到女孩那红了半边的面颊。二人就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同撑油纸伞,烟尘不沾衣。

细雨依旧淅沥,浅雾笼罩街巷,癸墨身上分出一缕常人不可见的黑色,那黑色的细丝顺着她细长的手指飞入了一旁偏僻的小巷。

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

......

两位长相相似的少女站立在水面,面前则是不含图案的白绫。靛蓝笼罩四方,而水面下却映出日月,空间中蕴含的法则若是强行塞入凡人的脑海,那这凡人此生将要在疯癫中度过。

“浮月,必须要将她们的灵智......堙灭么?”蓝衣女子微微皱眉,对于此事,她突然自认为没来由的一阵反感。

浮月只是轻轻的发出了声鼻音。可浮鹤仍是有些不甘,正欲接着说些什么,浮月却先于她开口了:“我当然看着她们,我也不想如此。”

世人皆道“天道无情”,浮月和浮鹤却不是所谓“天道”的化身,浮月由天道偶然间生的一抹灵智所化,而浮鹤仅是与浮月有些关系罢了,更与“天道”扯不上关系。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也无法插手。”浮月并未解释什么,浮鹤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无力感充斥在她体内,紧握的手也忽然松开。

......

“头,那些老爷让咱杀的,不会就是这俩小女娃子吧?”这群人都身穿黑衣,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认出彼此的,不过他们很明显有一个为首的人,一旁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望着屋内的美好景象,所有的黑衣人都生出了疑惑,二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修为,怎么会让那群敲骨吸髓的人如此慷慨解囊让这群清木境的修士活捉这并没有看出修为或地位的二人。

“莫非......是那家的少爷看上了这两位美人?”寻思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的一帮人索性放弃思考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

正当几人准备动手之时,屋内金发少女却先一步抬起头望着他们。

“动手吧。”

第八章 逃命

“这里是......甲府?”

甲芮睁眼,窗外阳光透过窗纸撒入屋内,鸟语叽喳,开门,清风淡雅,若非不远处不断传来甲谦的呵斥声,可能真的会让人这是一位名士的居所吧。

可甲芮记得自己明明是与那位叫形纪的女孩子睡在一起的啊,不详的念头自心中升起,随即散去——她明白,这里不是甲府,或者说,不是真正存在于现实的甲府。

如果这里是真正的甲府的话,那么她现在应该是被限制的动弹不得了。

“梦境么?”可梦境怎会如此?“莫非是我太过害怕被抓回甲府,因此做了噩梦?”

只见甲谦笑呵呵的向着甲芮走来,他身旁跟着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可当甲芮看清那妇人的面容,却像是成了石头般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

“娘?”

惊喜与惊吓同时占据甲芮的内心。因为早在她六岁之时,她是亲眼看见甲谦的剑上滴着她生母的血液。

剧烈的情感使得甲芮一阵晕眩,再清醒时,便是身处山涧之中。

溪水潺潺,带起白雾一片。阴云遮日,微风吹拂清凉。

“甲芮,还好你醒了,呼......吓死我了。”形纪拍了拍胸脯,那松了口气的样子使得甲芮心中泛起些许波澜。

“我们不是在客栈中么?怎么到这里来了?”甲芮看了看周围,不解道。

形纪叹了口气,便和甲芮讲起清晨究竟发生了什么。

......

清晨的雾气总是比较重的,更何况方才还下着细雨,更是让窗棂都凝上了露珠。

虽说面前的可人儿明显是等着自己出手,可想到那几位老爷嘱咐的要活口,为首的人还是出言劝道:“我这边的兄弟都是清木境近乎圆满,两位是逃不出去的,不如乖乖和我们走一趟,毕竟他们还是明确说要活的,应该不会伤你二人的性......”

一道寒光闪过,那位正在絮叨的人本能的向后闪躲,窗外的一个树干便是出现了一个窟窿。

众人皆是感受到那道剑气中不亚于飞叶境的气息,默默咽了口口水。此时他们才明白为何那几个古怪的老人要求他们必须小心谨慎。

不过此时他们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因为寒光过后一阵风从屋内迸发,待到他们再向屋内看去的时候,方才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树林中,黄衣少女拥怀中恬静软玉,飞快地穿梭着,几片嫩绿的树叶因其带起的风被揪落到地上。

形纪不时地向后看,终于到了一处山涧,确信贼人没有跟随过来后才将甲芮轻放到较为平坦的石块上。她看着面前的睡颜,不禁忧虑——方才形纪为甩开那群刺客,动作幅度很大,虽说甲芮一直被抱在怀里,可总该被晃醒了吧?前几日甲芮明明没有过睡的如此深的时候,一般无需叫喊便能起床。

正当形纪愈发忧虑时,甲芮慢慢睁开了眼,露出了那翠玉般的眸子,方才使得形纪心中一颗石头落了下来。

......

深山中袅袅炊烟升起,若是从远处看,多半是以为此处有着不大的,与世无争的村落。

甲芮与形纪二人寻得一处开阔之地,形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半干的木柴燃起,此时还未到晌午,山林中的湿气打湿了这两位少女身上的衣物。形纪虽是有着媲美飞叶境的实力,却不能像修士那般运用灵力。甲芮则是担忧若展现出拈花境的实力,面前佳人不免会将她与那“因与家主吵架而离家出走的甲府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甲芮知道,形纪与甲府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生死之仇,若是现在让她知晓了面前的人便是甲谦的女儿,纵使甲芮再怎么解释二人依旧会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等到形纪大仇得报之日,便再坦白吧。

第九章 桃仙

山雾朦胧,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笛声。不远处,青石制的拱桥静静立于山涧的溪水上。

几枚花瓣随着水流也不知去了何方,溪水中几条游鱼顺着溪水的流向漂去,却是一个不注意进了渔夫的鱼篓。

因雾气又是粘上了不久前烤干的衣裳,甲芮与形纪这两位可人儿一眼看去便似天上的仙子偷偷来看看人间。

渔夫自幼便生长在这山脚下的村落里,虽是已至不惑之年却连村落都很少出去,只是早早与青梅结了婚,成了家,有了个天仙般的女儿如今却是不知去向便再没想过要孩子。

形纪见终于找到了活人便是上前问路,却连村落的名字都没问到——不过是前几辈人为了躲避苛政逃到此处,官府自是没那个兴趣管到这里的,姓氏也是杂乱,自是不能用姓氏来命名这村庄。他们祖辈中只有一个对功名无望的书生称此处为“桃源乡”,可这个名字也因用得少而废弃了,到了这位姓“丙”的渔夫这辈,村里已经无人知道通往外界的路,更不知道这里在王朝偌大版图的哪个地方了。

甲芮和形纪对此都是有些头痛,如今太阳都将要沉入远处西方的山峦中,二人从清晨便是匆忙着逃亡,到了晌午已经不知道二人到了哪里,是否还在永禾县……可如今终于是遇到了人却被告知对方也不知道这是何方,此时的两人面颊上都多少带着些许无奈。

正当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时,渔夫却提出让她二人在村中留宿一宿的提议——虽说老丙极其不愿多管闲事,可面前的两位姑娘让他回想起了他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儿。听得渔夫的解释甲芮和形纪稍稍思忖了下便点了点头,毕竟二人的武艺在整个皇朝中都可算作前列,解毒的丹药也备上了少许,自是不用担心有人想要对她二人不利。

“若是她还活着……想必也如同这二位姑娘一样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到了个好人家,受没受委屈……”渔夫摇着桨自言自语着,神情略微有些颓丧。用木条编织成的船舱内,甲芮和形纪好奇地看着鱼篓中时不时跳一两下的鱼,小船摇晃着随着落下的桃花花瓣顺着溪流漂去。

……

晚霞撒进山脚下的村子里,几缕炊烟袅袅,虽是与外界隔绝可村落中的人都是没有像是外界那些人的压抑。

渔夫熟练地将船泊在岸边,一位妇人在屋旁一木制小板凳上坐着,顾盼含笑。渔夫下了船,眼神与那妇人对上了一刹,又是笑着进屋——老夫老妻之间自是没那么多亲昵,只是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那渔夫刚迈入屋中便又转个身出来,他险些忘记船上还带回来了两位客人,老丙招呼甲芮与形纪下船后便叫他妻子再去多做两碗饭。

这对夫妻住的房子是石砖糯米砌成的,虽说相较甲府和未遭劫难的纪府还是很简陋,可对于贫民百姓而言这屋子已经算是上等。

几个大小相近的石块支起的木板做饭桌用,木板上有两碟素菜,一尾鲤鱼,黄米粥虽薄却没有混入沙子。吃饭时这对夫妇只是问了几句外面的事情,提了一嘴他们那不知去向的孩子,也就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是不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如此生活,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安适。

晚上并无什么娱乐,太阳彻底泯没于群山之后各家便早早地休息了。这对夫妇并没有费什么时间去收拾屋子,他们孩子曾经住的那间房还是一尘不染,这位妇人每日都会来打扫这间屋子,盼着不知何时他们那仙子般的孩子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

将甲芮和形纪安顿好后那夫妻便回他们自己的屋子去睡了,而甲芮和形纪也是因为奔波了一整日而直接相拥入眠。

……

甲芮与形纪在清晨便是辞别而去,顺着溪流又回到了深山。因听得渔夫讲到这低矮的山峰上住着一位仙人,虽说现在村落中已经没有人见过那祖辈讲的“仙人”,可听着祖辈讲的“仙人”的故事中,那位桃花仙很是平易近人,因此渔夫建议二人若是有时间可去山上寻那仙人是否还在,两人认为也不知身处何方,不如费些时间去寻那“桃花仙”。

甲芮在启程时,为了答谢便给这对夫妇留下了几枚铜钱作留宿与饭钱,虽这村落完全避世也用不到这官府发的钱,可留着备用也好,这对夫妇却并未收取,只是讲让二人留意他们那名叫“丙卿”的孩子,这妇人便是逃来此处的书生的女儿,也是读了那书生带来的一些书卷,虽算不上博学却也能识字,“丙卿”的名字便是由她起的。只是在路途中留意一位少女自是不会耽搁甲芮与形纪的时间,两人应允后便踏上了积了厚厚一层尘灰的上山石路。

两位佳人身后炊烟几缕,身前桃花芬芳,“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便是如此。

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日光直直地垂落地上,可山路上却感觉不到多热。甲芮和形纪两人挽着手,跟着石路转了几个弯便发现了一处院落。

面前院落中,亭台楼阁前,一少女摆弄着带有桃花的枝丫,粉白长发过腰,随着清风微微摆动,桃花般的眸子闪着柔光,粉红的衣裳也是随着那长发而轻舞着。

不远处,有着水蓝眸子的仙子吹着横笛,笛声悠扬,抚平了方才到来的两位少女心底的涟漪。

形纪二人听着这笛声觉得有些熟悉,方才想起昨天傍晚那远处的笛声便是如此。

这少女似是早早便知晓甲芮和形纪的到来,很是自然地扭头向着略微有些警惕的二人邀请道:“二位走了那么长的路,应该是有些疲惫了吧?不如一同去那边的小亭稍作休憩,尝几盏自家的茶?”

音如其人,那少女的声音若蜜桃般清甜,仿若能融化那万年的寒冰。

第十章 喜欢

亭子在不大的湖的中央,木制的桥将亭子与楼阁连接起来。

桥上残留的水回念着昨夜的细雨,部分沾了水的桃花瓣铺在桥上却未沾染泥土,「雨馀花点满红桥」便似是如此。

见到此景,甲芮与形纪二人不由得生出她们误闯了仙境的错觉——此处或许就是仙境,面前的两位少女也或许真的是那传闻中的谪仙。

青瓦的亭子中石桌四方各有一个石墩作凳子,那两位仙子坐一方,甲芮和形纪坐另一方。

四盏茶也是放在了石桌四方,甲芮细嗅那四溢的茶香,心中暗道这不愧为仙家的灵茶,仅闻到茶中飘散的雾气便能自觉心清目明,连她拈花境的修为也凝实了几分,纵使那御贡的茶叶比不上她现在手中的灵茶。

形纪虽未按正统修行之道走,可她也是能与飞叶境中的高手比肩的,自也察觉这杯清茶的不凡,她看着手中的灵茶却没有去喝,反倒直直地看着面前二位,警惕道:“不知二位仙子有何吩咐我二人去做的事?”

那水蓝眸子的仙子依旧是摆弄着她那笛子,而粉白发色的仙子却是明白了什么:听闻俗世中有“无功不受禄”之说,而见面前这黄衣少女身上仇怨居多,想必是经历了什么,性格上谨小慎微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事,况且……

这位仙子方才想起,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便将对方拉入亭中饮茶的行为实在失礼,连忙欠了欠身,歉意道:“方才有失礼数,很是抱歉,小女子名为天庚,这位是家姊,名叫乙泠。家姊与我是来自雾源仙境,她不喜与外人交流,这茶对我们而言并不珍贵,在下也不会迫使两位去做事……”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天庚白净的面颊上微微红润,这倒是让一旁那应是名“乙泠”的仙子不自主地看了那略显害羞的粉白少女几眼……随后面颊也是有些淡粉。

一旁的甲芮看见这幅画面有些呆愣——面前二人,或是说面前二仙与民间神话中那“面容清冷、无悲无喜、清雅高洁”的仙子形象有着很大的出入,若不是这灵茶做不得假甲芮只得怀疑这“仙子”的身份是否属实了。

而形纪却并不似甲芮那般惊讶,毕竟她以前也是有个自称为仙却生性活泼的师父……虽说也不知她如今又在何方,她所到的地方是否还会不停地降雨……

甲芮和形纪很快便从各自的沉思中脱离出来,向乙泠和天庚报上自己的名姓后便是问此处究竟在何方,若是去往京城要怎么走,可没想到这二位仙子竟然也不知道。

天庚对此则是有些尴尬,仍记当年她刚从雾源仙境偷跑至人间,便落到此处,碰巧遇见了几个来自他乡逃避苛政的百姓,天庚本着善心与想要获得乙泠认可的心思,便帮着这群人在山脚下建立了村落。

待到村落建成后,天庚欲到其他地方去,可刚回到她以术法借桃木搭起的楼阁,刚推开门便见到一双略微幽怨的水蓝眸子……

而后她为了陪着自家姐姐便也没有到过其它地方,只见因她的仙力而不败的桃花上积雪又积雨。

“走了。”乙泠略显无奈地在天庚面前晃了晃手,将天庚从回忆中拉出来,看着这脑袋上似是要冒泡的粉白少女,纤手在对方脑门上轻轻地敲了敲。虽说连红印都没有留下,可天庚仍是作出一副吃痛的样子,双手护住额头,一副“委屈”的姿态,不过眼中闪烁的笑意与爱恋还是出卖了少女的本心。

由于乙泠不喜人多之地,便只让天庚领着甲芮和形纪去往最近的城镇。天庚自是不认得路,可作为仙的神识覆盖的极广,因此也不用担忧迷路的问题。

傍晚,不远处的定城县出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三位美人。形纪找了家客栈,在天庚暧昧的眼神中熟练地要了两间房,也没什么行礼要放,三人便直接去一旁的饭馆准备买些吃食。虽说形纪和甲芮可以十数日不进食,天庚作为仙人更是不用吃凡人的饭菜,可若是能吃还是要吃一些的——凡间有那么多可口饭菜,若是不去尝尝则是委屈了自己。

定城县相较江南一带已是距京城很近,县里的百姓与那山脚下村落中的村民相比多了许多疲惫。许多人对功名,或是对皇庭失望至极,更不去想着考取功名云云。反倒是花柳之地异常的生意兴隆,这倒也不难理解,仕途不顺,圣上昏庸,不如「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也不枉人间一趟。

甲芮与形纪都是知道她们自身的样貌会惹来怎样的麻烦,说来也怪,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几个脑有贵恙的混子或是少爷。为了避免平白就招惹事端,甲芮要了单独的一间客房。

随着店小二的指引来到了二层的客房,这间屋子正对着门开了扇窗,窗外,细雨朦胧。

“莫不是我也变为师父的体质了吧……到一处地方那里便会下雨?”形纪作出一副无语的样子,一旁的甲芮无比配合地轻笑了一声,几人落座,已成朋友的几人之间自是没有那么多规矩。

店家为了客人不在等待饭菜的时候过于无聊,预先在桌上备好了茶水。天庚浅尝了一口店家备的茶水,俏皮地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唔……不如我家的好喝。”

在候着饭菜时,甲芮颇为好奇地,她见天庚急于向着乙泠证明自己,可在她眼中,明明这姐妹关系很好。她耐不住好奇便问了问天庚,天庚浅笑,也没有隐瞒:“因为啊……我喜欢她呀……”

窗外似是有些云雾震荡,可屋内的少女们都未注意到窗外有了什么动静,天庚接着解释道:“姐姐她如今已是半步成神,我害怕……我怕姐姐成神之后便如传闻中那样没有任何情感,我并未接触过那‘神’境的大能,可如今姐姐却将要迈入那个境界了。”

“我也不好自私地要求姐姐不去成神,毕竟‘清之神’比‘主司云雾的仙’要高上许多。我只希望,在姐姐成神之前,能让她也喜欢上我,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

「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清寒。」

第十一章 瑶琴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

不远处的京城灯火通明,那青色的夜空都似是亮了几分。点点星尘衬着上弦月隐在薄云后面,细雨斜风。月下,野外的客栈中,面若桃花的少女身着一袭红裙斜靠在枕头上,侧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宛若盛开的牡丹。

几个细小的雨点想要偷偷溜进屋内,却不料进了窗又被薄纱拦下。

“辛荷……”少女口中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泪花伴着灯花不知飘落到了何方。若是旁人见了,怕不是以为是哪个负心汉辜负了这痴情女子的一片芳心!

……

少女方及豆蔻之年,喜爱玩乐——这自是没什么不妥,可她不喜与村中的其他孩童一起玩乐,只是一个人去桃林深处或是读一读她外祖父留下的诗集,性格孤僻全然没有她母亲那般温雅。

她父亲经常去小溪上游捕鱼,捕来的鱼若是多则分给其他村民几条,其他村民种的粮食有了收成也会给她们家送上一份,她虽不愿与生人交流可与其他村民关系也算不错,因此她母亲在她去桃林玩了许久寻她时别的村民也会帮忙。

初夏,天渐炎热。一日她穿着母亲少时穿的红裙去了桃林,少女自认为她出来的早便能多玩半个时辰,便往林中深处多走了一会儿。沿着山路拐了几个弯,面前一片小湖,这红裙少女愣在原地,倒不是感叹此处的景色是多么诗意,她只是意识到——她迷路了。

正当这红裙少女手足无措之时,身后传来了略显怯懦的声音:“呃……你好?”

只见面前手执团扇的姑娘面露羞涩,以手中扇子微微遮住部分脸颊,身着翠绿马面裙,上衣则是粉色,若不是头发素白,这模样无论何人初见都会认为这是城中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红衣少女本是因迷路而紧张,而后遇见人的喜悦让她没有注意到这姑娘出现在此处的诡异,便是直接上前问路。

这姑娘显然是被红衣少女的急切吓了一跳,嫩绿的瞳孔透露出惧怕。那红衣少女自知失态,待到这位自称“辛荷”的姑娘情绪稳定下来才得知辛荷也不知晓如何离开此处。

两位少女茫然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祈祷着这条路能够让她们寻得一户认路的人家。好运的是这二人走了不久便听到渔民的喊声,山雾朦胧,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笛声。不远处,青石制的拱桥静静立于山涧的溪水上。

数载后,老丙在此处又是遇见了两位迷路的少女,他多么希望,他那女儿喜欢穿的是一身黄衣而非红衣。

……

辛荷在丙卿家定居,她认为人建起的屋子要比池塘更为舒适。老丙和他妻子对女儿带回来的朋友住在自家也没有什么异议,多一口人老丙还是养得起,更何况丙卿终于是交到了好友,性子奇迹般的不再那么孤僻,老丙夫妇更是对辛荷住在自家没有什么意见。辛荷在丙卿生辰时又送给丙卿自己制的一张古琴和一串手链,这心灵手巧的姑娘竟是被村民夸奖得掩面而逃……

或许,“安稳”只是这方世界对人开的一个玩笑,那时正值秋日,各地叛乱不止,兵匪也是多了许多。恰巧天庚留下的幻阵失效,一伙兵匪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与世无争的小村落里。

村民挥着锄头比划了几下便自知敌不过对方,互相搀扶着向山上逃去,而兵匪主要是抢粮食和钱财,不会费事去追那些身无分文的人。待到村民逃到很远的地方,老丙才发现自家女儿与她那朋友没有跟来。

虽说朝廷军队是以凡人居多,可也不乏问尘、青木境的修士。不巧的是这群兵匪中就有两名问尘境修士和一名飞叶境,辛荷虽属“妖仙”一类,可实力也只是问尘境,丙卿在充足的仙力影响下不知不觉到了问尘可完全不知如何用于武力。

丙卿方才十四,而辛荷诞生灵智后才过了五载,两位少女看着面前实力远高于她们的飞叶境修士正盘算着将这两个貌美的少女是卖给人牙子还是卖给青楼或怡红院之地来钱更多,吓得缩成一团,辛荷只是凭本能做出护着丙卿的姿势,哪还能思考如何脱险。

若是这段故事被说书人讲给了听众,自是有很多听众能提出更好的方法,诸如“趁对方不注意全力反方向逃跑”,可当辛荷望着拿着绳子一步一步向着她和丙卿走来,她做出了最简单的选择——

她洁白的发丝变为了失去光泽的灰白,皮肤变得干瘦,恐怖的威压扩散至方圆百里,只持续了一刹,便瘫倒在了丙卿的怀里,荧光点点散去,丙卿手中,只留下一株枯萎的荷花。

「茎枯花谢枝憔悴,香销色尽花零落。」

那飞叶境的匪徒跪在地上,膝盖近乎碎掉,额头一片血肉模糊,良久,强撑着抬头,一名红衣少女眼神空洞,在他和她身前,横七竖八的是,他同伴的尸体。

“她的底牌已经用掉了,是了,她现在任我处置了。”他疯了,束起的头发散乱的披散者,用手支撑着身体向丙卿爬去。他要抓住这红衣少女,不管这身红衣是否沾满了同伴的血,只要抓住她,卖出去自己便可荣华富贵……

他模糊的视线里,桃花飘过,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死前,他仍沉浸在那自己幻想出来的“荣华富贵”之中。

……

雨停了,薄云已是化作雨滴落在地上,月明星稀。雨后的凉风吹灭了客房中的灯,丙卿依旧是一身红衣,虽说已经不是前年的那身。神识探入手腕上那泛着花香的手链——这手链去年被一位水蓝眸子的仙人随手制成了储物法宝,并顺手在里面放入了数量令人眼花缭乱的灵石与一本仙法。除了这两物,只有一些衣物、一朵枯萎的荷花、一张有些落灰的古琴。

「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那仙人走时讲道:“你若想救这朵花……那便去京城任府,寻一个叫‘丁思’的护卫。”

如今的少女已经到了飞叶境——不知那些“天才”得知有人一年入飞叶境会是什么表情。回想去年那盘算着将她与辛荷卖掉的那个人,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也不知这件事若是被传闻中天上那些人知道了会怎么笑话:一名妖仙为了庇护一名凡人透支了生命却连对方修为最高的修士都没有杀死,只是杀了几名凡人和两个问尘境的修士。

丙卿自问:若当时她在辛荷的位置,她是否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她不敢寄希望于民众口中那“听说很关心凡人的仙子”,她不敢寄希望于飞叶境的修士跑不过问尘境的修士,她不敢……她不敢去赌,她害怕自己的挚友,或者说是比“挚友”关系更好的人受到伤害。

若是笑话,那边是了。莫说是笑话,纵使受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天道都不会容她,她也要护对方周全。

荷不遇卿月出皎,七尺寒潭为君融。

第十二章 殇雨

窗外,那团被人扰动的雾气很快恢复了平静。

虽说屋内那三名少女是为“品尝”饭菜而进食,但桌上的饭菜并没有多少,几人很快便结了钱回到客栈。

已至酉时,只见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两间客房中的烛火早已熄灭。雨还未停,窗外的云雾却散了去。

那黄发的少女拥住身旁的温暖,梦呓轻声,似是做了噩梦。甲芮纤手轻轻顺着怀中软玉的发丝,绿眸中满是柔情,形纪睡颜不再有着恐惧的神情,眉头舒展,只是眼角挂着的泪痕令人心疼。

她自以为看淡了一切,纪府被毁一事如今都不会惹得她情绪波动,她自以为她不会再恐惧——连自身的死亡都能淡然的人还会对什么感到恐惧?可如今,那恐惧的情感又是如何形成的?她不知道……或许她知道一些,那面前的人,青丝拂过自己的脸颊,那碧绿的眸子藏了起来……

甲芮还保持着拥着形纪的姿势,打着瞌睡。已过子时,那细雨也渐渐停息。形纪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女孩的面颊,可又悬在半空,默默地缩了回去。

世上有几人能够摆脱那「不到归来,零落花如许」的结局?她害怕这如今的美好就如同那昙花一般……明日的阳光依旧会照耀在泥泞的大地,时间怎会随着人的意志而停止?形纪莫名地产生了溺死在此处的想法——没有痛苦,没有伤悲,自己感受着这人间为数不多的温暖,慢慢地失去意识,灵魂与形体回归这方天地,不再轮回……

不过这个想法并未在形纪的思维中存在太久,她便又沉沉地睡去。

此刻,万籁俱寂。

……

雾气总是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可这缕雾气给人一种触之即死的感觉,似一柄仙剑被人操控着,可还未触及到这玄衣女子这缕雾气便被彻底堙灭。

定城县的不远处,烟雨朦胧,再见这荒凉的场景与那若隐若现的死气竟让此处莫名有种诡异的诗意。

玄衣女子身后藏着一名灰白衣裙的少女,可这少女的头发和瞳孔竟都是灰色。那灰衣少女牵着玄色的袖口,若是不明白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对姐妹。

玄衣女子那漆黑的眸子盯着前方的雾气,雾气散开少许,其中一手执玉笛的仙子缓步走出,满是敌意:“你们在暗处看着天庚她们……想要做什么?”

乙泠只是与那“生之神”丁思有过联系,可对于这“灭之神”的一切都毫不了解。可这尊神明在暗中窥视了天庚她们许久,乙泠虽已半步成神但也不能保证面前成神已久的人对天庚不利的时候能及时保护她。可还没等这玄衣女子开口,她身后的少女却小声道:“其实,形纪是我徒弟啦……”

……

已过丑时,天庚似是察觉到什么,下床打开房门,只见自家姐姐站在门口,神色中透着一丝尴尬。

天庚看着扑在床榻上的乙泠,顿觉颇为有趣。正准备再戏弄一二,却见一双水蓝眸子幽幽地望着自己。

“上床,睡觉!”乙泠闷闷地说道,她现在还没有从天庚在傍晚的那句大胆的话中回过神来,不然她怎会一时冲动去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癸墨出手。

“可姐姐,我们不需要睡觉呀?”天庚虽嘴上如此说着,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爬上了床,环住乙泠的身躯。

……

雨润万物,民间亦有“春雨贵如油”一说,方才诞生不久的她让这方干旱的土地迎来了足以救活人的雨水。她每去一处便能见到百姓那激动的神情。

她名“戊雨”,主司世间雨水。

只是,她不能让自己所在的地方停止下雨。她从未见过那人类书籍中所谓的“阳光”。这似是“天谴”般伴随着她。

她不过是在一处的时间有些久,便能听到那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看那河岸决堤,民不聊生;看百姓做奇怪的动作,想着把他们幻想中那玄冥或是龙王送走;她看民众为她塑的那面目狰狞像……

家对戊雨而言只是一个笑话:若她真在何处定居,那不出几日房子就会被冲垮。

戊雨的心中也像外界般,阴雨连绵。毕竟,如何能指望连太阳为何物都不知的人心中有着哪怕一束阳光?

还记得她曾收过一个徒儿,如今却为了复仇生死不知。那抹亮黄从她身边匆匆而过,比那阳光可是仁慈了许多——至少,她还能亲自看上一眼,不用只凭话本上的寥寥几字凭空想象。

江南本就多雨。戊雨并未像往常一样撑着伞,灰色的发丝湿透,眸子没有一丝光彩。身上那身灰色的衣物紧紧贴合着身躯,她并没有用仙力将雨点弹开,反而将自己的身形隐去——若是被人看见她这幅样子怕不是会请道士来做场法事。

汉白玉雕的桥上,人们打着伞匆匆而过,谁也没有看见桥上灰发少女抱膝缩成一团,她所掌管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她略显瘦弱的身躯上。

少女眼神空洞,她没有哭,面颊上只有雨水滑落;换言之,她还在哭,那雨点又密集了许多。街上的行人都去避雨了,戊雨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几个时辰,像是过了数千载的光阴。直到她连雨点拍打在身上的感觉都失去了……或许只是面前的玄衣女子撑的伞将雨点都挡住……

戊雨此时才发觉面前站着黑眸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缠绕着类似死气的东西,若是凡人在其身旁过久怕是会有大灾。

她是从何处而来呢?如此……和自己一样都不能在凡人的城镇久待啊,她这死气……是从忘川来的么?对啊,自己和她一起去忘川就可以了啊,不用四处飘荡,不用担心人们因为自己而遭受厄运……

戊雨如此思忖着,忽的抬头,眼中依旧没有一丝神采,语气却有些激动:“带……请带我走吧……”

玄衣女子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牵起戊雨的手。此处已经没有人烟,雨也没有刚才那么大了。那玄衣女子停下脚步,回头问那少女的名姓,得到答复后,略微沉吟,随后又说道:“那,戊雨,我叫癸墨,你想看看太阳是什么样子的么?”

“太阳……”戊雨那死气沉沉的灰眸泛起了圈涟漪,“当然啊,可是,我有资格去看么?”

“自然是有啊。”癸墨缓慢地移步到戊雨身边,不去遮住戊雨的视线。天上那层黑云以戊雨为中心四散开来,阳光携着暖意映入了戊雨那有了些许光彩的眸子。那抹阳光随着那手撑油纸伞的那道身影一同透过灰眸印在灵魂之中。

那日,晴空万里。

第十三章 思心

若是去寻那“繁华”与“空寂”同时存在之地,安凤城即是一个好去处。其为定峦国之都,那必是少不得繁华,常有「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可又为何言此处空寂?那只是城中「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之景亦是常态。不知有多少人暗里诟病此处为娼者多如牛毛,可那些“雅士”却不去想若是不会那么轻易饿死又有几人愿意用自己的身子换钱?

那繁华如水面的浮萍,只是浮于死水。可惜那水中的一个个鱼儿为了触及那水面浮萍而不惜翻了肚皮。

当一位身着红裙的外来之人问此处为何是如此景象时,饭堂的小二见四下无人注意此处,便向这位少女提到一个人——当朝御史大夫。

说来可笑,这御史大夫可是御史之首,行纠察百官之职,却带着头贪赃枉法,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朝堂上,「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一句不可谓不真实。

言至此,小二也不想着多说什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这小二只是脑中闪过“这姑娘好生秀丽,但愿她不会来这两三天就被拐到那地儿去吧”这念头一瞬,并未多去想。毕竟这年头,能填饱肚子都不是什么易事,怎么会去多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人呢?

那少女抬手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见小二兴致缺缺地走了,便住了嘴,默默吃完饭,付了钱接着向着目的地走去。

无需刻意去问,街上随意寻个人便能问到当今丞相府在何处,丙卿很快便寻到了任府。丙卿经过了一年有余的游历,也有了许多凡间的常识。她并不认为去寻一个大家的侍卫很难,毕竟侍卫只是佣人,与寻常百姓相比,地位并不算高。

不出丙卿所料,不一会儿一白衣女子就来到了她所在的客房,颇为冷淡地言道:“我便是丁思,你寻我有何事?”

……

院落中,白衣女子立于一处小花园旁,那黑色的双瞳看着正为花浇水的少女。

那少女身着浅绿的齐胸襦裙,宽袖与裙摆上都绣上了兰花的纹样,低头,那翠绿的眸子看着自己亲手栽种的兰花,素白微绿的发丝遮住少半边面颊。若是他人望见,或许只是以为这二九的少女只是待字闺中的大户千金吧。

在几年前,她的确是一个只待及笄寻个好夫家的丞相府千金,可她的母亲身子弱,在她不过十岁便重病夭折,而她父亲一直痴爱着那道身影,再也未续弦,直至她方才及笄,就在京外出了事,落入水中,至今尸骨都未寻到。

任歆在初至豆蔻之年便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在听闻家父噩耗时她还在书房读书。丞相之位极为重要,因此,在甲谦的推动下,朝中大臣一致谏言让其独女任歆接管此职。

“任相劳,甚辛苦,功甚高,故其女可继任相之位,亦可谓任相偿。”

任歆在作为一个方才及笄的少女便被推到丞相之位后自是明白一直与任府不对付的甲谦不可能如此好心让她来坐这个位置。事实也确实如此,先前任歆的聪慧只有其父及亲近的丫鬟知晓此事,甲谦自是不知此事,那甲谦打的算盘便只有“任歆年幼,且只是一介女流,方便控制”,且还筹划着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自家二子与其攀上姻缘。

可当任歆入朝不久便让甲谦傻眼,其展示的能力甚至与其父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甲谦谋害了原丞相让任歆上任反倒是在给自己下绊子。在甲谦尝试控制任歆无果后他私下命部分御史弹劾任歆,可更令甲谦未曾想到的是一直与甲谦有着诸多勾结的当今天子此次并未理会那弹劾,反而全力将任歆保在了丞相的位置上——毕竟任歆任丞相一职后这位天子每日都有更多的时间能去与那后宫佳丽戏耍,又自以为任歆在这一位置上能与甲谦保持牵制,如此人才为何不留?

甲谦只得让甲府养的刺客再次出手,想着再做一起“刁民因不满任相行径,在任相散朝回府之时行刺”的事件。先前任府只有两位飞叶境的客卿,随着那老爷子沉入水里了一个,剩下这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去与四五位飞叶境去比。

至于“为何行刺的刁民都是飞叶境的高手”这种问题,甲谦认为并没人敢去提。这并非是甲谦自大,而是甲府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去让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永远的闭上嘴。

或许是拈花境强大的实力让他的头脑逐渐染上了顽疾,甲谦只是让这些刺客穿身较为简陋再打一两个补丁的布衣后便让其埋伏在任歆回府的路上,便没有再安排其他。

次日甲谦故意在路上拖了一些时间,回到甲府,看见的,却是先前那些杀手的尸体。

……

所谓的“神界”并没有那么有趣,反而是无比的无聊,那里仅有一望无际的白,再无其他。

无论是丁思亦或是癸墨都是认为此处过于无趣了些,便各自来到了人间。

丁思虽为“生之神”,可在人间呆了几日便对人间产生了厌恶——许多人在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面前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面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则是要多卑微有多卑微。人间满是生离死别,那美好只是若昙花的一刹,更多的,是浓浓的绝望。

她在不知多少个年岁后,到了安凤城。

“少女丞相”在刚上任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女官在百官之中即使算上帝王在后宫的女官都是凤毛麟角,更莫要说一及笄的少女成了定峦国的丞相。

行走在路上的丁思总是听着这个名字,不由得感到些许好奇,便躲在暗处观察了数月,直至那几个“都达到了飞叶境的刁民”向任歆袭去,丁思不忍任歆如那些美好事物般似昙花转瞬凋零,便直接将这些刺客杀死,扔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

那日,本以为自己将殒命于此的任歆眼中只剩了那白洁的倩影。

……

丁思望着打理花卉的任歆,忽的感到了乙泠的一丝仙力,唤了任歆一声,告知对方自己去见客,任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丁思便消失在院落中。

在丁思走后,任歆眼眸中隐隐有着一丝眷恋。

第十四章 花开

光亮透过纸窗映入屋内,使得屋中无需点灯也显得明亮。

那红衣少女手捧着枯萎的荷花,望向坐在一旁的白衣女子的眼眸中满是期翼。

“若是您能够让她活过来,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丙卿如此对丁思说道,话语略显急促。丁思被面前这少女的红眸中那脆弱的希望莫名刺得生疼,连忙答应道:“放心,乙泠和我也算旧识,若是她所托,这件事的确没问题。”

言毕,丁思见丙卿眼中的希望更盛几分,其中那脆弱的感觉也是消失殆尽。丁思自认为感受到这样的目光,要比方才那目光要舒适许多。

丁思游历人间时,常常见到如此的眼神,那时的场景无非是突如其来的大雪使得积雪压折了新生的树枝,又或是水中的鱼眼睁睁地看着和煦的日光将自己所栖息的湖水干涸……

那树枝折断时的悲鸣,那鱼不甘而又绝望地挣扎……那饱含着脆弱希翼的眼神,无一不惹人眉头皱起,却又无可奈何。

正如那“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期望也只是期望,即使真的有了千万间甚至更多的房子,也不能够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场景实现。看吧,那梦一般的想法是多么脆弱,脆弱到无需去故意戳破,它自己就会慢慢地破裂掉,“啪嗒”的一声……

……

天色渐晚,安凤城的街道上却是熙熙攘攘,街边的灯笼燃起,似是映照着这太平盛世。

有闲钱的家户买的几盏孔明灯徐徐升空,在天上似是醉了酒般左摇右晃,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虽然过不了多久,这些孔明灯就会熄灭后掉在不知何处的角落里,或许还能砸死只觅食的麻雀。

楼阁上,两位佳人对酌。一位身着淡红,伸手将桌上的香炉向一旁,提起酒壶向手中似是玉质的瓷杯添酒;另一位那白与深蓝交汇的衣袖上绣着白鹤翔于祥云之中,半倚栏杆,手中杯盏里盛的清酒与右手的宽袖一起垂落在下层的檐上。两人相貌很是相似,若为外人所见或许会暗自称道一声这对姊妹真是沉鱼落雁之容,也不知其父母是如何生出如此貌美的两个女儿……

“所以说,‘辛’如今仍不能归位是因为‘乙’与‘丁’的神力所影响?”身着淡红的浮月对着她那心不在焉的妹妹自顾自地说着,而浮鹤却是似是梦呓般喃喃道:“浮月,你看,这方尘世……若是,若是我们不再干预,她们,会如何?”

“莫要装醉,”浮月再清楚不过浮鹤为半仙半神之身,这俗世间的美酒再醇也不至于让其半醉,“不过……我答应你。”

“哦……嗯?”浮鹤忽的意识到什么,猛地回神,却发现对面已经无人,只有留一丝温热的杯盏放在桌上,杯中还余下了几滴清酒粘在内壁上。

得到浮月首肯的浮鹤并没有什么心愿达成的欣喜,只是忧虑,不再协同天道将天干回收归位,结果又会如何?

“不会出现人间话本中那什么‘为卿可弃尘世万物’之类的俗套剧情吧……”浮鹤自言自语着,又倚在了木雕的栏杆上,手中清酒洒落屋檐,却没有沾湿衣袖。

……

床上,一白发少女安静地躺着,若不是那平稳的呼吸怕不是将这少女误以为是一具尸体。

那少女原本的衣物不知去哪,身上只是套着任歆给的素白色的中衣,眼睛轻轻的闭拢着,一旁的女孩还是一袭红衣,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依旧沉睡着的辛荷,若不是丙卿时不时地眨一眨眼,此处景象怕不是哪位大家所绘的一幅画。

任府贵为相府,自是很大,可任氏的家眷自家主遇刺只剩任歆一人,且任歆并未留下多少下人,因此空出来的房子有着许多。当任歆了解过丙卿与辛荷的事情很是欢迎二人待到辛荷彻底苏醒再离开任府,而丁思虽喜清静,但也认为多两个人并不会将整个任府搞得鸡犬不宁,而且由于有乙泠所留的一道仙力作保,自是不会怀疑这二人是甲府或是皇室派来惹事的,毕竟即使是甲府身后的那个存在也无法强迫乙泠去做什么。

由于复苏辛荷需要丙卿的部分魂魄,而丙卿还未完全恢复,因此近些天的丙卿很是嗜睡。就如此时,丙卿忽觉得视线一阵模糊,眼前一黑便伏在辛荷胸前睡了过去。

“唔……”丙卿方才入睡,那白发女孩轻哼一声,似是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身子,眼睛慢慢睁开,露出了琥珀似的眼瞳,神识一阵恍惚,才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那红衣少女。

辛荷动作轻缓地坐起,将丙卿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素手轻轻地顺着丙卿那本就很是柔顺的青丝,轻声念道:“虽然不知为何本该死去的我如今还能如此将你搂在怀里,但我知道你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很辛苦吧。看样子你我二人早已脱险,那……好好休息吧。”辛荷怀中的丙卿无意识地向辛荷的胸口又蹭了蹭,似是在寻一个舒适的姿势,面颊上挂起甜甜的笑……

一定是一个美梦吧。

……

丙卿醒来之时已是傍晚,窗外朦胧地下着细雨。若是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最幸福的,那睁眼便能看见自己魂牵梦绕之人必定为其中一条。

或许是此事对于丙卿的冲击有些过大,在辛荷扶正丙卿半柱香的时间后丙卿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事。终于丙卿想起了自己依偎在辛荷怀中那羞人的一幕,面颊上晕染起一抹红霞,恨不得用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丙卿偷偷地将视线移至辛荷身上,就发现辛荷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随即把头埋得更低了。

“辛苦了哦……”

二人将烛台上的红烛尽数点燃,似是有无穷的话要讲,直到那蜡烛燃了多半,天边开始泛白……

荷花不展纱窗阙,却见红裙舞与君。

第十五章 城雨

秋,雨可以说是有些许烦人。

今日在房檐上滴了几滴,明日又不知润湿了何处的树枝。如此以来,这洗过的衣物是去晾晒还是不去倒成了困扰民众的一大问题。

“癸墨,你还可以打散乌云么?毕竟我们要在此处留上许久……”安凤城的一家客栈中,一灰衣少女端坐在床榻上,目光躲闪的对着面前黑衣女子说着,像是谁家孩子又调皮犯了什么错被自家姐姐训斥。

而癸墨莫名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发笑:“你若是想让整座城的人同时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天顶礼膜拜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刚说完,癸墨又不由得一愣,仍记得之前还未在桥上为失魂落魄的灰衣少女撑起把油纸伞,她作为“灭之神”,连“笑”这个表情如何做出来都不知,那清冷的面颊实在不会让人想象得到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可如今只是想到一个较为滑稽的景象就不由得发笑……

自己是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

“笑么?应该是很高兴吧。咦?高兴是什么?大概就是那天你将乌云击散,让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太阳的时候,那时候我就非常高兴呀。”

还记得癸墨与戊雨同游灯会时,癸墨看着四周的人那扬起的嘴角,向戊雨问何谓“笑”,戊雨当时向癸墨回答的语句,癸墨自认为她至死都不会忘掉——若是她会死的话。

或者说,已经快了呢?作为神,她自是知道一些他人不知道的些许事情。

“为何我当时并没有笑……可能是我当时太高兴了,就把笑给忘记了吧。”

“咦?对了,癸墨,你有什么会发觉自己高兴的事么?”

高兴的事啊……癸墨看着自己面前那只会对自己活泼的少女,若是自己能够陪着她,直至天罚,这便是所谓的“高兴”吧。

……

定城县与安凤城相距甚远,凡人若是想要一天之内就能跑到那也只能在梦中去想。

老刘架着马车,听着身后车厢中四名少女嬉戏的声音,却连头都不敢回——四名如花似玉的少女敢不带着护卫就要走如此远的路途,那自己若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忍上几天,两地虽远,可马车若是快些的话不过十五日便能到,哪怕去怡红院呢,千万不能动歪心思。老刘这样想着,忽的发觉远处烟雨朦胧,庞大的城池若隐若现。这位车夫忽的感到有什么不对,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城门下。城门牌匾上那巨大的写着“安凤城”字样的牌匾引得这位车夫后背渗出了冷汗。

“银两我们已经给过阁下了,告辞。”不知这句话是已经下车的四个人中的哪个女孩说的,老刘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便看见这四位很是自然地进了安凤城——守城的护卫似是没看见,或是真的没看见她们,依旧尽职地盘查出入城的人。

……

世上芸芸众生多数是为了自己的一个目标而不断地前行着,将自己折磨地筋疲力尽都还要向前爬上一段距离。直到有一日,自己的目标真的达成了,欣喜通常只有短短几日,随之而来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因为不知以后还要去做些什么。

丙卿与辛荷对视着,几日过去,辛荷自身已经稳定在了拈花境,若是让甲谦看见怕不是直接呕出一口血。而丙卿的魂魄在二人的共同温养下也已经修复完全,待到明日就要离开任府——毕竟二人都已恢复完全且都有了自保之力,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任府不走。

毕竟任府的主人没有让她们支付留宿与救命的钱就已经很是值得感激,虽说对方更是看在那位仙子的份上,但无论如何算是救了辛荷一命。

二人并不知道未来应该去往何处,她们只知道与对方在一起就是人间幸事。

到了次日,雨已经连着下了三日之多。丙卿带着辛荷一早便找到正在对弈的任歆与丁思,丙卿拱手行礼后言道:“这几日叨扰二位了,如今我二人已恢复完全,便不再多留。”

任歆正欲说些客套话来送走客人时,丁思却是先开了口道:“两位是要将剩下的盘缠送回给乙泠?”丙卿也并没有顾忌什么,直接确认了此事。那仙人虽是说赐予了自己如此庞大的一堆灵石,但人家也只是说这些灵石是寻任府的路费以及可以用其修炼。如今不但寻到了任府将辛荷救活,还将自己的实力提高至飞叶境,剩下的灵石可以称得上是巨额的财富。虽说对方是仙人,可能看不上这些世俗之物,但还是要去问一问为好。

丁思沉吟了一会便直接说道:“那你们不需要回到那里了,她来安凤城了,估计很快就能到这里。”

任歆与丁思继续下着棋,丙卿与辛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丙卿学过一些棋艺,看着这棋局时不时地点头,似是明悟了什么;而辛荷看着这棋盘满心都是疑惑,索性欣赏起身旁红衣少女的容颜来。

……

临近中午,只见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地冲进庭院,期期艾艾地叫道:“小姐,外……外面有仙人来了!”

方才,小雅去坊市中买了一个自己可以称作“一见钟情”的钗子,很是高兴地捧着这钗子往回走,却发现一股极为可怖的感觉涌上心头,扭头一看,这感觉的来源竟然是一位水蓝眸子的少女!细雨朦胧,那少女手中没有撑伞却身上衣物滴水未沾,身前,甲府的二公子瘫软在地,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那感觉只有一瞬,丫鬟回想起当时自家主人遇刺的时候那身白衣释放的压力都没有这样大。“那怕不是仙人……”小雅认为自己绝对不能与其扯上关系,就算看上一眼也尽量避免。若是自己不小心触怒了仙人……小雅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赶紧回到了任府。

小雅刚进大门不久便听见有人在敲门,连忙跑到自己寝房将簪子放下后去开门。任府的大门推起来很是费事,这丫鬟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门开了一扇,望向对方,却赫然发现来访的四个人中有那位路上遇见的仙人!

丫鬟瞬间慌了神,匆匆行了礼:“几位稍等,婢子这就通报我家主人去!”

任府,门外。四名少女对着半开的大门静静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本卷完】

第二卷 雨不见云

第十六章 秋灯绽

四名闭月羞花的少女矗立在任府门前。她们知道这丫鬟看见了乙泠对着那脑有贵恙的公子哥出手的样子,更何况这几个人都在用灵力或是仙力避雨,这丫鬟只是一个凡人,对她们四个人有恐惧之情很是正常,也不好去怪罪。

如此尴尬的画面并未持续多久,那名为“小雅”的丫鬟又满是歉意地将四人迎入客厅。只见身着浅绿衣裳的少女和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主位上,一旁还坐着两个牵着手的少女。

在场的人除了任歆以外都认识乙泠,因此互相认识并不麻烦,简单地了解对方后八个人各自落座,客厅中只剩这八个人,小雅与其他佣人都到客厅外的地方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八个人两两落座,形纪好奇地打量着主位上年纪二九的少女,两年前她自纪府逃出时这少女应该才二八年岁,就已经为相府的主人,可谓“奇迹”;而任歆则是满是深意地看着甲芮,甲府的千金竟寻到了形纪还成为了至交好友……或是比好友还要进一步,这实在是无法想到,却也能够理解;天庚用可以称得上是“审视”的目光盯着丁思,毕竟这位可是真正的“神”,若是这位神还有着俗世的情感,她也就不用担心家姊成神后的事情了;丙卿与辛荷感觉怪异,又不好去说些什么,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最后还是任歆轻咳了一声,打破这古怪的气氛,问道:“二位仙家,还有甲府与纪府的千金来此处有何事要谈?”

甲芮瞳孔微缩,她没想到任歆竟会直接挑破她的身份;形纪则是十分吃惊地看向甲芮,她先前只是有些怀疑甲芮是甲府中人,结果未曾想到她竟是甲府的千金。

形纪忽的想起在纪家被灭族之前她便已经听闻甲府千金与其家主不和的消息,如此一来甲府的高手想要将甲芮擒回去也是正常。甲芮则是直接回答道:“甲谦欲将我送与那位幻纤高手以做鼎炉使用……”

甲芮将她自甲府逃出遇到形纪后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任歆,一来是要任歆知晓事情的经过,二来是要形纪知道自己是站在她一边的。

任歆思忖着什么,而丁思却皱眉问道:“你们二人在江南遇见了一个叫‘浮鹤’的仙人,是么?”

还未等甲芮和形纪回答,一旁的任歆面色古怪,直接向丁思问到:“她也是你的朋友?”

“她的姐姐是浮月,道境。”听到丁思的解释,乙泠和天庚不由陷入沉思。

……

“秋高气爽”一词的确不假,纵使那秋雨已经连着下了数日,可若是屋中不漏雨,人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凉爽。

若是愿望被实现,那人的心情自是很好,可此时甲谦却是眉头紧锁。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人理应死在几年前的大火中,另一个人也应该为了甲家,或是甲谦他个人而将自己无私地奉献给那位幻纤境的强者——甲谦自己是如此认为的。他已经寻了她们几个春秋,如今这两个人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举起了剑。

甲谦忽然有些癫狂地笑着,上一刻虽浑浊但仍是正常眼中此刻却布满血丝。“她们还真的敢反抗啊,真是年轻,幼稚!”甲谦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有个幻纤境强者站在我这边,有个庞大的,有着仙人的势力站在我这一边!皇宫里面的所有人都要听我的话!谁…谁敢反抗我?谁敢?谁敢!”

甲芮与形纪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甲谦,眉头紧皱。她们原本以为只是甲谦那贪婪的性格造就了这一切,而如今看来,远不止是如此。

……

雨停的很快,像是匆匆忙忙地赶路。

对于现在的甲芮和形纪来说,雨停的真不是时候。

“原本还指望着这雨能将他的血液冲刷掉呢……”形纪皱着眉,看着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躺在血泊中。甲谦已经断了一切生机,眼睛像要掉出来一样地睁着眼。

甲谦作为甲府之主,独受圣宠的御史大夫,还是拈花境的强者,死法却是颇为戏剧——自己那及笄的女儿放出高于自己的气息而短暂失神,然后被年芳二八的仇人从后背一剑穿心。

就是如此简单。

尸体还被甲芮用灵气燃起的火焰烧掉了。

哦,如此简单才很正常。他只是一个可以被轻易舍弃的棋子罢了,若是难除掉才是不正常。

或许再过数载,便能看见说书人的折扇一摆、醒木一拍,给台下听众讲述这个大快人心的故事的场景。

……

甲芮和形纪此时并无心思去想数载后说书人会如何,毕竟那幻纤境的高手甚至是更为恐怖的势力不得不防。二人提剑赶往甲芮记忆中甲府供奉的院中,只发现染血的桃花落在了地上几片,一旁淡蓝与粉红色的两道倩影矗立。

那被甲谦视作依仗的幻纤境大能被如此轻易地抹去,使得甲芮和形纪对乙泠二人“仙”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先前的乙泠和天庚只像一对关系有些好过头了的姊妹,能衬出二人不凡的也只有她们那秀美的容貌,可如今见到这二人将锋芒露出才有了“仙”的实感。

庭院中,四人目光相对。甲芮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乙泠面色略显怒意,身形散开,云雾在庭院散开,待到甲芮和形纪回神,发觉自己已在甲府门外、

只见甲府腾起一片火焰,形纪愣愣地看着这场大火,记忆中纪府被焚毁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纪府上燃起的火焰却丝毫不顾忌那严寒,正如现在刚淋过雨的甲府,本不应燃起的火在不停地燃着。

火中,缓缓有一通体雪白的女子走出,只有眼瞳上有着火焰的橙黄以及发梢上染着焦黑的颜色……像是蜡烛上的灯芯一般。

天上真仙,护佑万家灯火,其名,“灼明”。

第十七章 君愿知

“劝你莫要插足此事。”

灼明并没有如甲芮所想的那般直接攻击她们四人,而是留下了一句警告后扭头离去。

“若你有兴趣……算了,想必你没有。”灼明似是想要邀请乙泠,可话未至一半便放弃了。

甲府只剩下覆着一层灰烬的残骸,那怪异的仙人已经离去。甲芮和形纪还在想着刚才颇具冲击力的一幕,一旁的天庚则是放弃了思考,向自家姐姐询问:“她,或者说她们想要做什么呀?”

乙泠想了许久,想出了几个灼明做此事的缘由,她自认为这些缘由都不太真实,不可作判断,只得对天庚言不知,又唤了甲芮和形纪一声,四人隐于雾气中。

思考无果的四名少女回到任府时,丁思和任歆早已在客室主位上落座。待到这四名少女出现在堂中,丁思如以往那般平静,问询道:“四位在甲府可见过灼明?”

甲芮与形纪皆是暗叹丁思竟能连此事都知道,而乙泠和天庚则是认为丁思作为神,不能知晓此事才显得怪异,不过四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肯定了此事。

……

最近几日的安凤城很是热闹。虽说这份热闹中有人们忍受了多日秋雨的缘故,但多日秋雨止怎能比得上甲府覆灭的这一消息让人重视?又何况甲府本身就建于闹市,那将湿漉漉的建筑焚为灰烬的“神迹”被不少人所看见,更是让不少人谈论此事。

朝堂中的热闹程度也丝毫不弱于市井,甲谦把持着朝中诸多事宜,如今其人一死,许多事宜便没了人去做。此外,部分心里有鬼的人也纷纷告老,皆是害怕那日焚了甲府的人会来找他们一个一个算账,一个个的都去烧香拜佛,昔日那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的大员们排队去寺庙里磕头的景象不可谓不滑稽,似是如此一来就能免去自己的那一身罪责。

不止是市井与朝堂,就连任府都不似以前那般清冷。原本除了那寥寥几位下人外偌大的相府仅有丁思和任歆二人活动,即使后来丙卿带着辛荷来到此处也最多不过四人。而如今乙泠姊妹以及已无家可归的甲芮和形纪都暂居在了任府,任歆顾虑丙卿和辛荷于此时出府会有人对其不利而将二人留在了任府。如此一来,原本总共只十余人的相府中又多了六人。

当然,这六人在任府也只是两两在自己的客房中寻些趣事做,有时会在得到任歆许可后去任府的花园与书阁转转,因此任府也只是比往常仅热闹了一点罢了。

……

定城县已是下过秋雨,按常理而言,此地应一日比一日寒冷,直至立春。可如今的定城县明明已入秋却还是能在夜晚听见此起彼伏的蝉鸣……

很是怪异。

“癸墨你看,不下雨了诶!”

她虽已见过阳光,可那也只是仅仅见了一面而已。如今斜阳又照在女孩灰色的发丝上,虽说此处天气炎热,但仍不能阻止这灰发女孩内心的激动。

玄衣女子眼瞳略带忧虑的看着身前无比兴奋的灰发少女,紧跟几步,牵起戊雨纤白至有些许病态的柔荑。二人已过定城县的城门,远处有人谈论着前几日的那场山火。

“可惜了那漫山桃花,都被烧成灰喽。”不远处的摊贩正与顾客闲聊,“当时那火,照得这边那叫一个亮堂。”

癸墨听了,忧虑之色更甚,牵着戊雨的手也更紧了些,不过又忽的想到如此力气可能会捏得戊雨手痛,手也是握得松了些。

戊雨已从见到阳光的喜悦中恢复过来,终于是注意到了天气反常的炎热,可还未等她说些什么,癸墨便已经俯在戊雨耳畔,轻轻言道:“莫要担心,明日此处便会恢复正常。”

她顿了顿,接着道:“明日的此处,也不会下雨。”

戊雨惊于身侧佳人呼出的热气,似是又拨动了仅在初识那日所动的弦,并未注意癸墨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人寻了间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重新习惯了睡觉的戊雨睡眼朦胧地从床榻上爬起,看着癸墨那原本应该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芒,向窗外望去,只见那秋风送爽……

秋天的日光毫无遮挡地照在了戊雨的脸颊上。

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细雨不住遮日月,云沾墨晕避秋光。

……

傍晚,斜阳准备着再看一眼人间就去休息,任府中所种的树上有着金辉洒落。

甲府已经覆灭了数日,甲谦及其部分同党的事务也被他人接手,一直忙碌的任歆也终于能偷得半日清闲。此刻任歆丁思以及仍留在任府的六人聚在一起,形纪、丁思、天庚甚至不知从哪寻出清酒对饮——三人都可借外力,且不管那外力是灵力还是仙力,总归是不会醉的,并且仙家的酒也不会辣喉,惹人不适,与其余五人不愿沾酒而饮的灵茶并无太多区别。

院中的六人对饮至月上树梢,各自回屋。形纪面颊有些红润,甲芮有些担忧地来扶着形纪的胳膊向着她二人在任府的寝房走去。天庚举着杯盏,作出一副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向乙泠扑去,原以为会被自家姐姐训斥的天庚忽然感觉自己被横抱了起来,饮万盏都不会醉的少女此刻若常人醉酒般痴痴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乙泠,眼神迷离,至于有没有听到乙泠叮嘱的“下次莫要再饮酒”常人便不可知了。

任歆面带忧虑的看着一旁的丁思,询问是否要醒酒汤。对于任歆而言“神”与“仙”差异不大,因此看见天庚的醉态便认为丁思也同样醉了。丁思看着少女那关切的神情,莫名感觉有些好笑——天庚是否真的醉了丁思和乙泠都是能知道的,而乙泠此时竟能任由那丫头胡闹,如此以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后一句是不会在这对姊妹中发生了。

丁思如此向着,忽的被自己的一个念头吓到,她方才竟也有装醉让任歆照看自己的荒谬想法。不过这想法只在心中停留一瞬,在丁思与任歆解释后,二人似往常那般,各自回到寝房去了。

不过两日就要变为满月的上弦月的月光洒在已经空无一人的院落中,清风吹过,静谧好似人间仙境。

第十八章 黄金灿

明明已是入了秋,可人们却感觉这天一日热过一日。

又是一日清晨,原本应存在于晨间的薄雾不知去了哪里,早就消失了数日的蝉鸣却重新扰攘着人们的耳朵。

不过,现在的老百姓可没有什么兴趣去抱怨这愈发炎热的天气,现在这安凤城何人不知那任府现在被王家的兵围得怕是连一只飞虫都过不去。

“任家要被抄家了”——这是一旁围观的老百姓看到这个阵势猜测的,实际上也差不多是如此。

在任府的客厅中,任歆和丁思坐在主位上,任歆皱着眉,面露愠色;丁思品着乙泠带来的仙茶,带着浅笑,像是在看哪里来的戏班子演的剧。侧位则是端坐着一位身着金缕衣的少年,玉佩是用上好的玉石精雕细琢而成,衣物上绣着铜钱样式的花纹,纵使再不懂行的人看来这身行头至少也要掷上几两金子才能换来。

客厅周围像是侍卫的人持着刀,任府那几个丫鬟和寄宿在任府的乙泠六人藏在厅后的屋子中。虽然那少年说是带人来抄家的,但是他和他带来的人既不搜查也不拿人,只是和任歆与丁思在堂中干坐着。

如此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只见沸水冲的茶现在已经半凉。任歆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坐在侧位的少年诘问道:“阁下来寒舍究竟有何指教?”

那少年只是笑着向那些侍卫的方向扬了扬头:“诺,这难道不明显么?抄家。”

“谁授意的?为何?”任歆接着问下去,可那位少年却答非所问,遣词造句尽显尊敬可神色与语气皆是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若丞相大人不嫌弃,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二。”

言毕于此,任歆便已知道面前这位来此有什么事了——无非甲府亡了,他们没有了可以干预朝堂的工具,而此时的她作为风头正盛的当朝丞相,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任歆拒绝的言语还未说出,坐在一旁的丁思笑着问那少年:“你做此事……是谁给你的勇气?灼明么?”她嘴角上挑,宛如看见了什么诙谐幽默的笑话一般。

而那少年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满是自信说道:“您应该不会插手此事,毕竟,那位刚离开这里。”

“你是指的……癸墨?”丁思笑容更甚,而那少年却变得有些紧张。癸墨作为“灭之神”,以清盛的想法,她应该是与作为“生之神”的丁思为敌:一者掌生,一者司灭,生与灭本身对立,那么丁思和癸墨断无交好的可能。更何况,他今日行事是灼明所认可的——灼明半步为神,其对“神”之间的关系也有一些了解,灼明能够放心让清盛来做此事,自是断定丁思不会威胁到清盛。

清盛一直认为,只有他主司的黄金才能造就灼明所司的灯火,若是他身亡,灼明也会付出不菲的代价。

丁思似是看透了清盛所想,只是笑着饮茶,不再做声。

时间已至辰时,金灿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到客厅的地板上,远处望去,像是一地无人去捡的碎金。

檀木的桌子上,因卯时天色昏暗而燃起的灯盏还未熄灭。

……

常人眼中的皇宫是辉煌且神秘的,许多人都喜欢猜测那朱漆墙壁内每日都发生什么事情,因而杜撰出一本又一本的话本在私下传阅。

可无论那些杜撰话本的人再怎么奇思妙想,也不会想到皇宫中的一些地方神秘到连当今皇帝都需要得到许可才能进入。

在后花园的后方是一片看似自然而成的湖,湖中心有着一个小岛,皇宫内谁都不知这岛上有什么,即使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也只是知道那山上住着仙人。

而此时的山上,小亭中有两人对坐。乙泠四人前几日见到焚了甲府的那位通体雪白的女子端坐于东方的位子,而西方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身着绣着白鹤的淡蓝衣裙的少女。那少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灼明,眼中透露着一丝反感。

“他果然死了啊……”灼明心念一动,像是自言自语样用着极小的声音说道。浮鹤语气有些不屑:“啧,你果然想把清盛弄死。”

灼明很是轻松的承认了浮鹤的话,又问道:“阁下今日因何事来找我?是‘道’的要求?”

“不是么?”得到否认的灼明很是惊讶,“那你……”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最初想要做什么呢?”话音刚落,西边的位子上已空无一人,亭中仅留一人眉头微锁。

……

秋风吹拂金黄的树叶,飒飒作响。

浅些时日的山火并未影响到定城县,县里的人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极少的人聚在街边茶馆惋惜着那漫山桃花。

湖光粼粼,部分荷叶黄了沉入水中,部分荷花也败了;可也还有翠绿的荷叶和盛放的荷花随着水纹而左右摇晃。

那略显病态的灰衣少女已熟悉了沐浴着阳光的日子,木船没有目的地飘荡在湖面上,任凭风和水流将这船带向不知何方。船尾处,一女子一身玄衣,似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她随意地将手中的竹竿深入水中,免得船撞上岸边。

此时的戊雨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悠闲的画卷,心中逐渐被不安填满——此时的她已经习惯了有雨有晴的日子,可倘若有一日自己又回到了那只有雨的时候,自己……

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么?

当然了,她现在如此想可以被称作“杞人忧天”,将她从那阴雨连绵的世界带出来的人境界已至“神”,几乎不可能出事。

嗯,“几乎”。

正当戊雨胡思乱想之际,她那纤白的手被身后女子牵住。

癸墨驱散了戊雨身边的乌云后,又是让戊雨心中那长久的雨形成的迷雾也散了去。

从今后,管谁叹那“愁云淡淡雨潇潇”,也不管何处可见这“一丛萱草,几竿修竹,数叶芭蕉”,只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第十九章 湖中亭

若只是见满池的荷花盛放,旁人一见便会非常肯定此时应是盛夏,可事实上,早已入了秋。

在得到任歆的许可后,天庚让纪府的花园开满了桃花。纪府的院墙并不是很高,东市与纪府花园一墙之隔,不知何人匆匆赶路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惊叹出声,人们这才发现秋日桃花满树的奇景。

对于墙那边的赞美,那副名为“深秋桃花开满庭”画卷的作者并没有去理会。此刻天庚那桃花般的眸子中满是清蓝身影。

反常炎热的秋风吹入纪府中的花园后变得怡人了许多,笛声幽幽,桃花片片,涟漪撞上了石头做的岸后退了几步。亭中,少女粉白的长发还未盘起,托着腮,侧着头,桃花眸子一闪一闪,不知在想谁家公子。

向着少女目光看去,则知道这少女并不是在苦苦地单相思。只见淡蓝身影半倚石桌,轻轻吹奏着笛子,笛声轻柔、舒缓,温柔地牵动着那少女怀春的心思——这“公子”如此才华,也怪不得那有着桃花眸子的少女痴迷。

曲毕,那“公子”水蓝的眸子对上了那双桃花眸,怔了一下,随即伸出纤纤素手顺了顺那粉白柔顺的长发,将那女孩从痴迷中唤醒。

“唔……姐姐……”那有着桃花眸子的女孩还是有些迷糊,而作为那女孩的心上人……还是她姐姐的乙泠神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牵起天庚的手,向着客室走去。

秋风在纪府中依旧是如此清爽,桃花点缀在枝头。

此时是什么季节呢?是春也是秋。

……

在那一夜间长出的桃树旁是不算很高的院墙,而院墙的另一边是熙攘的集市。

虽然安凤城中的人大多都是匆忙,但还是有的人能偷得半刻闲暇。

有两位不知是那户人家的千金似是偷偷出门到集市上,玩了一会后又倦又渴,拿出几枚铜钱向着茶摊摊主要了两碗茶,恰好听见一旁无事闲聊的几位老人谈论前几日的“闹剧”。

“看,我说吧?丞相大人如此为国为民,怎么可能会被抄家?”

“切,说不定是又拿银子办事。那任府那么大,若是说没有点不干净的钱,你信?”

“要我说啊,这就没一个干净的,若是我到了那个位子,岂不是天天,啊?”

那几位老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声音自然会被那两位打扮像是“千金大小姐”可行为又与这个词相差甚远的两个人听到。

“看来,大家对任歆姐姐的看法都不大相同呢……”那少女对着她的同伴说着话,浅绿裙摆随风摇动。

这两位少女声音很小,甲芮习惯性将任歆称作姐姐并没有旁人听到,否则不知会出多大乱子。

两位少女从茶摊上离开时那些老人已经换了不知多少个话题了,并没有多少人去在意这一绿一黄两抹倩影。

她们挽着手,并排着走在集市中,甲芮在左边,左手拿着的糖葫芦已被吃了一半;形纪在右边,右手上的糖葫芦只被吃掉了最上面的一个。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到了集市的另一端,此时甲芮左手上只留下了一个光溜溜的竹签。

形纪看着自己身旁那因为吃完了糖葫芦而微漏惋惜之色的少女,笑着将自己手中仅吃了两粒山楂的糖葫芦递过去……

……

虽然那系在素纱上的宫灯依旧是金黄与浅蓝对半,可此处的空间与光线则是相较以前更温暖许多,宫灯下石质的八角平台上,浮鹤与浮月对坐在石桌两旁,平台周围的睡眠中依旧映着日月,星辰在其中略微有些无序的运行着。

浮月先于浮鹤受不住那过于安静的氛围,若是如平时一般只有她一人自是没什么,可如今这有两人在此气氛还是如此……浮月莫名的感到一些不适。

“妹妹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浮月粉红色的衣袖晃了晃,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茶壶和两个茶杯,清淡的香气四溢出来。

“没有事情,”浮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稍后就走。”

浮月听到浮鹤的“稍后就走”几字后,神色有些黯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微微颔首,可还未等说什么,浮鹤便继续说道:“姐姐最近,话比以前多了不少。”

听到这话的浮月怔了怔,随即回想着自己在浮鹤来此后的情绪波动……

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

可是,她作为天道的衍生,怎么会有如此感情呢……

除非,是有与天道关联极大的事物开始有了很深的世俗感情。

那是什么呢?浮月思忖着可能会有情感的事物,很快便明白了是何物。

……

定峦国的皇帝近日并不怎样高兴,原因无他,当朝丞相近日愈发不敬皇权了,不但不跪,还在其上朝之时令其侍卫在殿外等着,甲府被毁,御史大夫亦随之身死。他收到消息之时匆匆忙忙去见那后山上的仙人,却吃了个闭门羹。

愈发慌张的皇帝早朝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便下口谕退朝。

年幼……至少对朝堂中其他人而言年幼无比的当朝丞相与其侍卫一起返回相府。

相府与皇宫的距离还有一段距离,那丞相虽在朝堂之上不给当朝皇帝面子,但归家途中却并未乘什么多少人抬的轿子,而是与她那身着白衣的侍卫并排走着。

“话说啊,丁思,你为何现在连上朝都要跟着我啊。”任歆在街上慢慢的走着,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女白色又有浅翠点缀的头发上。

丁思很自然的回答道:“那个灼明很危险,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可你前些日还说无论她在何处搞出了什么事你都能阻止的哦?”

丁思恍然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说她本身便知晓,只不过,在为自己找理由,能够更好的保护她罢了。可为何要保护到如此地步?只因她让自己很感兴趣么?

恍然间,丁思想到前些日癸墨来安凤城告知她甲芮和形纪之事时,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话:“你莫不是,对那个任小丞相动了什么感情了?”

任歆见丁思没有什么回答的意愿,便住了嘴,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已回到纪府的大门前。

……

金黄与浅蓝相映的宫灯下面,只留了浅红衣裳的少女默然坐着,回想着浮鹤离开前那眼中微小的笑意。

有了俗世间的情感,是好还是坏呢?

以上为先前为月从天干企划所写小说,并未写完,现已废弃,正在重写。

月時学怍(月诗雨),于 2019年 至 2022年1月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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