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田国宝 郝卿伸出左手,比出一个摇滚乐迷常用手势——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弯曲,食指和小拇指竖起向上,“弯曲的部分代表团结,伸出的代表着向上力量”。
(相关资料图)
郝卿是石家庄本土乐队Morningboss(黎明的领袖)的主唱,他说,虽然摇滚有一定的反叛性,但真正的摇滚精神是积极向上的,让人们压抑的情绪能够获得释放。
7月13日,石家庄宣布,在7月-10月举办“Rock Home Town”——中国“摇滚之城”音乐演出季,按照每周一次的节奏演出。
郝卿参与了7月16日和22日的两场演出。“在一个城市不同区域,同时举办20场音乐节,这在任何城市都是不常见的”,郝卿说,北京、上海、成都、西安也没这么搞过,而且“摇滚之城”这一行为本身就很“摇滚”。
石家庄旅投集团文化体育产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演艺分公司负责人李冰玉说,两期演出,无论是观众数量,还是演出关注度,都超出了预期,因为超出预期,原来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在被广泛关注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受到一系列质疑:搞摇滚是不务正业?石家庄凭什么打造“摇滚之城”?摇滚的反叛与保守的主办方如何共处?
对各种各样的质疑,石家庄各方很在意,经济观察报采访过程中,每个受访者都会如此鸣不平,“你只有来了,实地感受了,才有资格评价”,郝卿说。
希望人来,可能只是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的第一步,为这座被称为最没有存在感的省会城市注入活力,可能是更大的目标。
实际上,自2021年开始,石家庄便酝酿从摇滚里挖掘城市价值,这一年被称为“超马组合”的张超超和马宇骏先后担任石家庄市委书记和市长,开始为这座传统工业城市带来不少新气象,“比如,修建了一大批球场,各种球类比赛也不断,让城市动了起来”,石家庄的一位退休干部告诉经济观察报。
超出预期
7月16日的演出包括“激情夏夜”和“周末草坪”两个主题,“激情夏夜”主要落位在商业中心,包括商场、购物中心、步行街等;“周末草坪”的演出场地主要在石家庄各大公园。
两个主题下共有20场演出,都是小场,每场多则3支乐队,少则1支乐队,演出时间为一个半小时,完全免费开放。李冰玉表示,两个主题演出的主要特点是“分散性、群众性、公益性、广泛性”。
在7月16日,郝卿参与了东垣古城遗址公园的演出,一同演出的还有Dreamlike乐队和东福乐队,都是石家庄本土乐队,3支乐队各演出半个小时。
按照之前预测,每场演出的观众在3000-4000人,20场演出大约能吸引五六万观众,但主办方低估了观众的热情,当天东垣古城遗址公园的观众达到了12000人。
由于聚集的观众越来越多,维持治安的民警人数不足,如果从其他片区调用,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位,出于安全考虑,演出不得不提前15分钟结束。
根据主办方预估,7月16日当天20场演出的观众总量达到20万人,是预测的三倍多,邯郸等石家庄周边的市县也有人前来观看。
7月22日的两个主题同样有20场演出。郝卿带领的黎明的领袖乐队在裕西公园演出,同样有上万人观看,20场总观众数量超过了7月16日,这一次,甚至有浙江等外省观众前来。
郝卿虽然多次参与万人场大型演出,但同一天20场超过20万观众的演出还是头一次参与。
前后两期的爆炸性效果同样出乎李冰玉预料,在主办石家庄“摇滚之城”之前,她负责的演艺公司也举办过大大小小的演出,但像“摇滚之城”这样的规模,还是第一次经历。
对于每场演出的费用,郝卿和李怀玉都没有透露具体数字。不过郝卿说,主办方给出的费用,他比较满意,“我们石家庄也有摇滚圈,我们圈里的乐队也都比较满意”。
欣喜之余,李冰玉多少有些压力。实际演出过程中,观众的数量远远超出了预计,虽然也有场地出现过小意外,但整体没有发生超出控制能力的事故。“第一期演出后,就有外地的乐队开始联系我们,也有一些商家开始找我们合作”,李冰玉说,这些都超出了之前的预期。
打乱计划
作为多年深耕文化、旅游和体育的国有企业,操办“摇滚之城”的相关事宜顺理成章落到石家庄旅投身上,李冰玉介绍,6月开始与市政府方面沟通举办“摇滚之城”演出活动,直到7月16日演出的前一周,相关方案完全定下来,留给李冰玉的时间并不宽裕,她们开始联系乐队,制定具体演出落地措施,虽然仓促,好在顺利完成了使命。
郝卿也是在演出前一周才接到参加的通知,然后和乐队其他成员开始忙碌起来,选曲、排练,为演出做准备。
郝卿在初中时就玩乐队,那个时候主要翻唱动力火车、迪克牛仔和beyond乐队的歌曲,在保定上大学时,组建了乐队,开始有了原创歌曲。
郝卿现在在石家庄经营一家“小饭桌+大语文”的教育集团,还开着一家鞋店。乐队在正定有一个四合院练习场,“平时每周六晚上练习,从八点练到凌晨三四点”。
从确定演出方案到正式演出,留给李冰玉和郝卿等乐队的准备时间只有一周。按照原计划,7-9月,除了两大主题的常规性演出,还会举办一些商业化的音乐节及音乐节开幕仪式,10月之后会有接连不停的大型音乐节推出。7月的演出属于预热。
两期演出效果远超预期一定程度打乱了之前排布的节奏。李冰玉介绍,8月会继续两大主题演出,但规模会降下来,增加一些原创音乐节。
8月,石家庄“摇滚之城”还将发布一个音乐节品牌,举办一场开幕仪式。预计8月19日前后会推出一档大型音乐节,由于部分乐队演出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所以没有正式公布。
8月的演出乐队不再局限于本土,会引入大量国内知名音乐人和乐队,目标包括崔健、老狼、陶喆等,而且一些从石家庄走出去的国内一线乐队也会回归,比如万能青年旅店。
另一个让李冰玉纠结的是商业化运作。由于两大主题演出完全免费,主办方承受比较大的成本压力,这种公益性、群众性演出只能作为预热,不具备持续性,增加商业化演出势在必行。
一位石家庄旅投人士表示,虽然石家庄市政府承诺给予财政支持,但旅投在公益性和商业化配比上有些“拿不准”。如果完全接受财政支持,一方面需要考虑到财政支持的落实情况和可持续性;另一方面,“接受财政支持后,在后期商业化选择上,肯定会受到限制”。
而如果过早商业化,旅投方面又担心,目前“摇滚之城”品牌还在塑造中,一旦受制于商业需求,可能会影响到品牌塑造和城市名片的打造。
想要做到平衡并不容易。
严格准入
7月22日第二期演出当天,石家庄红糖livehouse场地中,暴力香槟乐队一名成员在演出过程中“脱裤子”引发了大规模舆论争议,也引起了舆论对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的质疑。
虽然红糖livehouse不是官方拟定的演出场地,暴力香槟乐队也不在官方演出名单上,但由于事件发生在7月22日第二期演出期间,外界不可避免地将“脱裤子”事件与“摇滚之城”联系起来。
郝卿说,他与暴力香槟乐队并不熟悉,“脱裤子”事件发生后,他特意搜了对方的歌曲来听,“严格来说,这不叫摇滚,即便算摇滚,他们的行为也只是个案,不能代表主流摇滚圈”。
在商业化演出中,“脱裤子”事件类似的行为,在摇滚乐队中并不鲜见,一般也在乐迷的容忍范围内。但在官方主办的演出中,类似的“出格”行为显然不被允许。
如何最大限度避免类似情况,也是石家庄“摇滚之城”演出过程中一项重要考量。为此,主办方对参演乐队设置了严格的准入审核机制和进行了演出前培训,以期将风险降至最低。
在筛选参演乐队时,主办方会收集所有乐队成员的身份证,让公安机关配合进行审查。
确定好乐队后,对于参演的曲目,主办方从歌曲的题目到歌词,会进行逐一审核,任何被认为“不合适”的词句,都需要一一调整,有些曲目甚至无法参加演出。
演出前,主办方还会对乐队演出进行培训,包括规范演出过程中的行为、动作等,比如,不能在饮酒状态下参加演出,演出中不能说脏话、不能比划不雅手势。
每一场演出,主办方也会派出相关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现场监督,一旦出现突发情况,要第一时间制止。
凡此种种,也被很多人认为与摇滚精神相悖,不过,从前两期的演出实际情况来看,这些工作显然取得了成效。
李冰玉的团队只有十几人,作为官方与乐队之间的桥梁,无论是前期对乐队及曲目的审核,演出前的指导和培训,还是演出过程中的现场应急措施,对于她们来说都是一项繁重的工作。
对于石家庄“摇滚之城”演出来说,其初衷是为了打造城市IP和城市名片,任何恶性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对城市形象造成不良影响,这显然是官方无法接受的。
一位石家庄的摇滚乐人士表示,摇滚乐本身具有叛逆性,这种叛逆性具有两面性,可以是对逆境的不屈服,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也可以是类似“脱裤子”事件这种具有破坏性的行为。
无论是主办方,还是参与演出的乐队,某种程度上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借助对方的力量将自己发扬光大,“乐队要的是空间和平台,城市要的是IP和名片”。
但双方如何和谐共生,在实际演出中能够形成“乐队不能太放纵自我,主办方也不能限太死”的默契,不仅需要双方进一步磨合,还需要给予对方更多宽容和理解。
据郝卿透露,与他同时代成长起来的乐队,很多都已经停演多年,但石家庄“摇滚之城”推出后,很多乐队又重新组建起来,外地乐队也开始主动参与进来”,无论从哪一面看,“这个事对摇滚乐都是好事”。
摇滚之城
石家庄的传统产业以钢铁、制药、化工和棉纺等为主,历史上,GDP曾名列全国第六,但在当前中国经济转型升级背景下,石家庄的经济地位远不如前。
即便在河北省内,石家庄也无缘经济领头羊地位,2022年河北各市GDP排名中,石家庄排在第二,经济产业上不如唐山,高等教育不如保定,部分以河北命名的大学在天津。因此,石家庄也被称为最没有存在感的省会城市。
在当前城市间竞争日趋白热化的背景下,石家庄急需一个出圈的机会。通过“摇滚之城”系列演出,石家庄试图打造出一个本土化的IP品牌和城市名片。
石家庄首次酝酿从摇滚里挖掘城市价值是在2021年,这一年被称为“超马组合”的张超超和马宇骏先后担任石家庄市委书记和市长,为这座传统工业城市带来不少新气象。
石家庄的一位退休干部告诉经济观察报,“超马组合”主导石家庄以来,为石家庄注入了一股活力,“比如,这两年修建了一大批球场,各种球类比赛也不断,让城市动了起来”。
“摇滚之城”概念同样由“超马组合”提出,由于疫情等影响,一直到2023年才开始加速,在河北省文化和旅游厅支持下,多次组织相关专家、乐队商讨落实方案。
郝卿说,石家庄并不像外界质疑的那样没有摇滚基础,无论是石家庄本土摇滚乐队,还是从石家庄走出去的乐队和乐手,在中国摇滚圈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些力量也是支撑石家庄“摇滚之城”的基础。
据郝卿介绍,在崔健时代,石家庄有一位名叫崔震宇的吉他手,虽然在摇滚圈没有太大名气,但却是石家庄摇滚乐发展历史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当时崔健还请他做吉他手,但是这个老先生比较低调,不愿意离开石家庄”,郝卿透露,崔震宇一直留在石家庄教吉他,他的徒弟、徒孙遍布中国各大乐队。
在郝卿看来,无论是从石家庄走出去的乐队,还是与石家庄有深厚渊源的乐手,也包括像黎明的领袖这种一直在本土的乐队,都是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的底气。
对于打造“摇滚之城”而言,现在石家庄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根据规划,预热之后,石家庄还要通过大大小小的音乐节,逐步将摇滚乐演出推向高潮,形成一个规模吸附效应。
下一步,石家庄还会为摇滚乐发展提供更大空间,除了举办各类音乐节,还会推出各种演出竞赛,如让外地乐队和石家庄乐队同台PK,举办摇滚乐奖项,成立相关学校及培育相关产业等。